他恋旧情,父皇可不会。
不如趁自己还在,给他谋个稳妥去处……
从这叫人毛骨悚然的猜想中醒转过来,项知允打了个激灵,好笑地摇摇头:
没有证据的事情,何足为信?
他自幼所受教诲,皆言人死如灯灭,何来再世重生之理?
明相照所查种种,不过牵强附会,不足为凭。
他的语调倏然轻快了不少:“不去便罢,不识抬举。下回有这等好事,也不找你了。”
潘阳见他恢复了正常,便当他是心血来潮,笑盈盈地一揖,便转身离去。
项知允坐了下来。
项铮极重皇子仪态,尤其是有意将他栽培为储君后,更是苛求至极,以至于即便在独处时,项知允也把自己的后背绷得像棵青松。
可近来,父皇不再挑剔他了。
他和颜悦色,他给自己兵权,他请自己同他一起诵经,他……
一次次地拍打他的肩头。
就像是一个极其挑剔的客人,打算裁制一件新衣,便反复搓捻摩挲,好验一验这衣裳的成色。
项知允越是逼自己不去多想,就无法不去多想。
那些宠爱、偏疼、恩赏,项铮从来吝啬,没给过他分毫。
而明相照说的那些……
那才是父皇能干出来的事。
项知允合上了眼睛,肩膀一下下战栗起来。
一颗滚烫的眼泪从他紧闭的眼皮里滚了下来。
“我就知道。”他喃喃自语,“……我就知道。”
……
项知允连崩溃都不是大开大阖的,颇见其窝囊本色。
他独自闷在房中,哭了一场,拿冷水洗了脸,开了门,还是那个谦和有礼的惠王爷。
他准时办差,按时入宫,即便在母亲跟前,也没有露出半分声色。
尤其是在京营这份新差事上,他格外卖力气,借着项铮授予他的权力,他赏善奖优,大力提拔了一批下级军官。
对他的乖觉,项铮很是满意。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代新人换旧人。
人才总得慢慢扶持出来,唯有如此,江山才能代代昌盛。
等自己龙驭宾天,项知允就拥有了自己的一套新班子。
那也便是他的新班子。
项铮近来顺心事不少,就连乐无涯也不再生事了。
自打王肃伏法后,他便老老实实地在都察院干活,绕世界地抓人小辫子,再不给他添堵。
仿佛他重生,只是为了把诬陷他的王肃弄死。
项铮心中舒坦,驾临后宫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他最常去的,便是庄贵妃,和新封的奚妃宫中。
庄贵妃是旧爱,自不必提。
奚妃这份不拘小节、乐天豁达的傻劲儿,到了她这份年纪,别有一番生机活力,极为难得。
在她身边,听她说些不着边际的蠢话,喝些甜茶细点,项铮恍惚间也感觉自己年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