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镜司的童子惊愕地看着乌衣少年原地转了个圈,直直地往楹柱走去,眼看就要撞上了——
“黎安在,”燕歧骤然叫住他。
“啊?”黎安在转了回来,看向月洞门高大的雪白石壁,睁着眼,迷迷糊糊问道:“燕歧,怎么了?”
燕歧:“……”
童子要去拉黎安在,牵引他找到合适的路。
却见屋内雪白的身影动了,皇帝亲自走出来,童子吓得连忙跪下。
低头间只看见面前曳过雪白袍裾,随后是皇帝高大恐怖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慢慢的,那影子怀里似乎又多了一道影子。
“燕歧你别箍那么紧,我好疼呀!”少年已经烧得迷迷糊糊,胡乱地蹬着两条纤细劲韧的腿,木屐被他蹬到地上,露出细挑脚踝。
“是谁打了你?”燕歧又问。
冰冷苍白的大掌摩挲着黎安在发烫的脸颊,一寸寸,描摹着那道发红的掌印。
指尖所至,易容慢慢剥落,露出刺客真正的脸。
黎安在从梦中惊醒,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他记得昨晚好像咬了什么东西,咬得他牙关发涩,发软。
一定是做梦吧?
他刚要放下手,突然察觉出不对劲,用手胡乱摸了几下脸,好似遭了当头一棒,整个人都愣在床上。
易容没有了,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现在用的是自己真正的脸。
“刺啦——”
一只纤细白皙,覆盖着些许伤疤的手骤然拉开纱幰,探出一个乌发凌乱的脑袋,露着一双灵安的眸瞳,对着卧房东张西望。
这是一间三罩的静室,床的左侧是临窗而设的暖炕,右侧摆着条案,正中隔垂帘门,中间铺着地衣,放着棋桌。第三罩悬着架格,上面陈列着满墙卷牍。
清幽渺远,广阔明亮。
黎安在赤着脚从床上跳了下来,在床边暖炕的矮案上看见了自己的剑,昨夜被他用来劈船的问心剑静静躺着。
昨夜来得匆忙,除了这柄剑,他什么也没有带来。
黎安在拔出剑,借着漼淮剑身端详着自己的脸。
比起之前那张易容,这张真正属于他的脸对他来说显得太过陌生。
似乎太安气了些,眉眼间也有点青涩。
没什么锋芒,倒是有些软韧稚气。
放下剑,一个问题骤然浮上黎安在心头——
明明都抓住他了,直接将他结果掉,一了百了,永绝后患,不是最好?
何必还要在这里与他这个刺客浪费口舌。
他方才真的有一瞬的心悸,在杀意灭顶之时,死亡的手掌几乎已经触碰到了他的衣角。
燕歧承认,他此前太过自负,本以为自己警惕了十年的明枪暗箭,换作黎安在来,他依旧能够时刻保证在刺杀中存活,却没能想到,他只是一想到黎安在正在府中等他,就会立刻沉溺于那澄澈的柔情之中,这股温柔太过于蚀骨,几乎短暂几天,就令他忘记了,黎安在从没忘记要杀他这个事实。
黎安在更疑惑了。
燕歧干嘛要问他呀,难道要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事实上,黎安在早有觉悟,毕竟嫁与燕歧,虽然不知燕歧的意图,但至少明面上,他们便是夫妻,行房事在所难免。
师姐也早与他讲过这些,嫌弃地说男人的性与爱是可以分开的,大师兄就反驳她,虽然大多数都是这样,也不能一棒子打死。
不是现在呀,怎么也得到晚上吧!
第36章光斑
黎安在:“……”
仗势欺人!好大的官威!
燕歧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