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歧不是普通门客,先前喂鹿也许是出自爱好,何况那头鹿很漂亮,也不见得是一头普通的鹿。
玉璧沉甸甸的,坠在袖口的位置,黎安在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坐在他对面的漂亮门客不是普通人。
他是燕硅的门客,当今国相的人。
袖里揣着燕歧给的玉璧,黎安在小心翼翼走下竹楼,时不时摸一下袖袋,生怕里面的东西摔了,又怕弄丢了。
在他身后,白衣门客再次捻起一子,安静地与自己对弈,静静回想着少年刺客方才说的话。
一轨九州,同风天下。
无高下,无贵贱,此为天下一色。
当朝宰辅,皇帝国舅,有国之匡辅之名,居衮职,在会稽恃兵咨擅,出将入相,位极人臣。
简单来说,就是与他父亲王道隗同辈的人,地位甚至还远远胜过王道隗。
既是燕珪的门客,倨傲些也是理所当然,若是平易近人,反倒有鬼。
黎安在听过燕珪这个名字,燕珪当年率领中原士庶与元熙帝南渡江左,举族匡扶南朝皇庭,威名赫赫。
燕歧竟然是燕珪的门客?
他还想着等鉴心当了琅琊王氏的主公,自己当了将军,说不定能将燕歧请来王家,到时候离开江州回广陵时能把燕歧一起捎走。
现在看来,只怕没有他想得那么容易。
黎安在眉眼间露出几分愁意,像一只没精打采的小狗。
燕歧注意到了,问他:“你不高兴?”
“对呀,不能把你一起捎走——”黎安在意识到自己说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燕歧看他的目光骤然变得幽深莫测,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幸亏燕歧没问出那句——“你为什么想把我一起捎走?”
黎安在不敢说话,心虚地低头当鹌鹑,竖着耳朵听着他们说话。
燕歧既然是燕珪的门客,这意味他在僮客中属于比较厉害的那种,不过到底也是僮客,又不是主公。说不定到时候燕歧不想干了,又或者主公愿意放他走……
还是有希望的!
黎安在一个人不知想了什么,又高兴起来。
像只小狗。
将这一切收之眼底的燕歧如此想道。
将大概的事宜谈妥后,约定好运河竣工后,漕运货殖由王燕两姓五五分成,正事便谈完了。
王守真本想叫上黎安在一起走,却看见黎安在已经主动牵上燕歧的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对方,显然是要和燕歧一同回去。
王守真:“……”
怎么有种自家养的白菜迫不及待去拱……他抬眸看了一眼燕歧,将心里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平心而论,燕歧这幅样貌确实世无其二,锋利殊绝,冰冷俊美,只怕是寻遍整个京师秦淮河,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美人。
只是,他怎么觉得,这个燕歧好像只是把黎安在当做一个小玩意,觉得有趣,闲来逗一逗,并不放在心上。
王守真指节轻叩案几,低声吩咐心腹道:“去查。”
查什么自不必多说,尽管方才洽谈时燕歧说话温和有礼,井井有条,挑不出一丝破绽,何况建章燕氏权势滔天,谅其也不敢冒名顶替建章燕氏的门客。
但是他就是不放心,面对燕歧时,对方那股隐隐的压迫感几乎压得他喘不上气,难以呼吸。
夜里秋风萧瑟。
黎安在牵着燕歧的袍裾沿着水廊往回走,两人都不说话。
黎安在还在想如何把燕歧捎回广陵的事,想着想着偷偷摸摸地抬起眼,朦胧月光下看见燕歧的脸,看见他身后无边的风月,少年刺客的心怦怦直跳,有些怀疑自己喝醉了酒。
以交流武艺的借口,和燕歧多过两招,熟悉熟悉他挥剑时的动作,争取能找出燕歧的破绽,也能为他日后再刺杀时做些准备。
燕歧带黎安在去了武库,黎安在拿起常用的那把清霜剑,燕歧见状,也取了自己常用的九衢剑。
九衢通体乌黑,带暗红色螭纹,流淌于剑身,仿若有五爪的螭龙盘踞于剑身吞刃,和他手里这把清霜完全是两个极端。说实话,黎安在以为,燕歧那种看着满脸冰霜生人勿近的人,会喜欢清霜这种冷刃,却不成想,用的竟是这种威武霸气的。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