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轻轻合上,御书房内重归寂静,只余烛火噼啪作响。
楚南乔踱回案前,目光沉郁地落在那些展开的美人图上,画中女子巧笑嫣然,却丝毫无法在他心中激起半分涟漪。
他烦躁地抬手,欲将画卷拂开,却在指尖触及画卷前顿住。
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委屈涌上心头。
他贵为天子,看似手握天下权柄,却连自己的心意都无法自主。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
楚南乔警觉地抬头,却见本该离去的苏闻贤,正斜倚在窗棂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也不知他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你怎么……”楚南乔讶然。
苏闻贤轻盈地跃入殿内,随手关好窗户,阻隔了外面的寒气。
他走到楚南乔身边,看也没看案上的画卷,只伸手,用指尖轻轻拂去楚南乔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自然亲昵。
“臣方才想起有份紧要物件落下了,回来取。”他语气故作轻松,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楚南乔眼底那抹未曾散去的郁色,随即瞥了一眼案上的美人图,笑道,“哟,这是哪家的小姐,生得倒还标致。看来臣来得不巧,打扰陛下选秀的雅兴了?”
楚南乔听出他话中的调侃,却无半分玩笑的心情,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苏闻贤见状,收敛了笑意,伸手握住楚南乔微凉的手,包裹在掌心,低声道:“他们都逼你立后?”
楚南乔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轻轻“嗯”了一声。
“陛下你……可想娶?”苏闻贤问得不经意,却有些慌,他自不想看他娶了旁人,可翻阅史书,并无男后先例。
楚南乔清冷地看着他:“哦?若朕说想娶,你待如何?”
“臣自是不愿意。”苏闻贤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沉稳而坚定:“不想娶,便不娶。”
楚南乔在他怀中闷声道:“可他们是老臣,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国本之事……”
苏闻贤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狂放不羁:“陛下的心意便是最大的道理。陛下是天下之主,莫非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不能自主?什么流言,什么国本,若因此便要委屈陛下娶一个不爱之人,才是毫无道理可言。”
他捧起楚南乔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目光深邃,却闪烁着真诚:“南乔你,只须遵从本心。”
楚南乔抬眼看他:“流言可畏,众口铄金。他们这次是铁了心要朕立后。”
压力不仅来自朝堂,更源于那套延续千百年的祖宗规制,如同无形枷锁。
苏闻贤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流言?不过是些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之辈的伎俩。”
他俯身靠近,几乎贴着楚南乔的耳廓,气息温热:“至于陛下心中顾虑……臣倒有一计,可暂缓立后之议。”
“哦?”楚南乔挑眉。
“陛下可颁一旨,言及天下未平,南疆烽火方炽,朕心忧劳,无心家事。且为先帝守孝之期未满,此时大选,恐违孝道,亦有损天和。待海内稍安,孝期届满,再议不迟。”苏闻贤缓缓道来,此乃以退为进之策。
楚南乔眸中一动,轻轻颔首:“此计甚好。只是……苦了你要与朕一同承受这风雨。”
苏闻贤握住他的手,笑意深沉而坚定:“风雨同舟,甘之如饴。”他微微一顿,声音压低,带着几分戏谑,“更何况,臣本就是这‘始作俑者’若非臣这般执着要着你,陛下也不会陷入两难。”
楚南乔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心中块垒尽消。他反手握住苏闻贤的手:“确是如此。”
他看着苏闻贤虽笑着,却眸色陡然微暗,却已竭力掩饰。
他不由地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仰头便吻了上去。
苏闻贤如释重负,揽住他腰身,与他唇齿交缠。
一吻毕,二人皆气息不稳,看着楚南乔情动之色,苏闻贤又忍不住舔了舔他的唇。
直至彼此察觉对方敏感处变化,才后知后觉停了下来。苏闻贤目光灼灼地看向楚南乔,“只是陛下,无论计策如何精妙,你我之间,仍需一场戏给天下人看。”
楚南乔挑眉:“哦?”
“自明日始,请陛下在朝堂之上,对臣稍加‘冷遇’。”苏闻贤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臣所奏之事,陛下可稍作驳斥;臣所荐之人,陛下可略表斟酌。甚至……可寻一两个无伤大雅的由头,申饬臣几句。总之,需让众人看到,陛下待臣,与待其他臣工并无不同,甚至更为严厉。而臣,亦会谨守臣节,绝不僭越半步。”
楚南乔凝视着苏闻贤,明白这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
他心中泛起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心疼,也有坚定。沉默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清越:“委屈你了。”
苏闻贤却笑了,那笑容如冰雪初融,带着几分不羁与笃定:“能伴君侧,为陛下驱策,是臣之幸,何谈委屈?更何况……”
他话音微顿,带着无尽缱绻,“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于臣而言,陛下怎样都好,臣……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