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妨——他们都深信,这是在为后世铺路。今日一人背罪,来日万众享福。
信仰是最好的鸩酒,越喝越不敢醒。
史神医掸了掸衣袖,转身回屋。路过熬药间时,目光落在门口掉落的一张药方上。
那是他前日开给云吉的方子,可今日他已经换了另一副方子了。
史神医停了一下脚步,将那个方子捡起,放回了熬药间的桌上,低声呢喃:“果然如此。”
他收到霍如来信时,就觉得霍祥不可能这么轻易相信自己。要不是实在找不到人了,也不会铤而走险,在这个时候,把自己请来。
所以霍祥还是留了一手,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每次自己开的方子,霍祥都会验证一天,无误后,第二天才会出现在熬药间。
“我若想害她,只会在方上做手脚?天真。”
他在来之前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他花了十几年,就养出这么一个沈意,不按照他计划的剧本走,怎么可以?
虽然又遇上了极,让事情变得棘手了些,但他有的是法子跟他们耗,一个不成,两个不成,还有三个,四个。
已经撑过了几十年了,还差这几年?
还有九间,他就要到自己房间了,却在路过库房时,隐约听到了什么动静。
他轻轻贴上了库房门,忽然,里面的声响陡然变大。
“砰——!”
“你别跑!”
“我没跑!你放手啊!”
紧接着是一阵乱七八糟的撞击声,像是整间库房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史神医皱眉,正准备抬脚,门“嘭”地被人从里面撞开。
一个瘦小的身影被拎了出来——是程序,衣襟歪着、头发乱成鸡窝,小胳膊还拼命往后抓。
霍如一手攥着他的后领,另一手叉腰,气得脸都黑了:
“好啊程序,大半夜不睡觉,学本事呢?专偷库房还敢狡辩?!”
程序涨红了脸,脖子硬得像根棍子:“我没有偷!我只是……只是想看看!”
“看看?”霍如冷笑,“看看就能把内力织布机的踏轮拆下来?看看就能把风管拆一半?看看就能把我写的刻度记号全部涂掉?!”
“我后来装回去了!”程序急得跳脚,“它还能用的!真的!我只是想研究!白天你们都不让我碰——”
“你研究你拆我主机?”霍如火气更盛,捏着后领把他拎得更高,“你知道那玩意儿多少钱吗?你知道绝命楼造图纸收我多少设计费吗?你知道这个风口我校正了多久吗?!”
程序被吼得眼眶发红,小声嘟囔:“我……我就想知道它为啥会自己动……”
霍如还要继续训,余光却看见库房门口站着史神医,立刻一换表情,声音从暴怒一秒切到温和:
“诶呀,史神医也在啊?这么晚了,怎么也没睡啊?”
刚刚还像小猎犬要咬人的霍如,此刻语气温柔得跟清粥小菜一样。程序一愣,彻底噎住,怒气没了,哭声却更大了。
史神医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被捣得乱七八糟的库房,又看了一眼霍如与程序,沉默了一瞬,露出一个善意的笑:
“起夜,去茅厕。”
霍如连忙放下程序,拍了拍手,语气自然得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夜凉,我娘还靠着你调理身子呢,您别把自己身子搞坏了,快回去休息。”
史神医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霍如看着史神医渐行渐远的背影,表情收敛了两分。
没想到蹲个程序,竟然蹲出意外收获?
而身旁被训得眼睛红红的程序,终于忍不住小声反击:“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欺负我!”
霍如慢慢扭过头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走,机拆是吧?那今天我就让你拆个够!这是绝命楼送来的第一台内力织布机,今天不拆完装回去,就不准睡觉!”
“啊——!”
夜风吹过库房,一大一小的身影被烛光拉得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