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霍如语气冷了半寸,“杀他,可太便宜他了。”
第86章罚寸心肯向苍生赎,万卷能教业火熄。……
梦起。
风从小镇的槐树梢上溜下来,摇着屋檐下晾晒的谷穗。
柴门吱呀一声,女人端着簸箕走进来,袖口挽得老高,露出的手腕沾着些草屑。
她朝屋里笑:“始源,吃饭了。”
角落里传来奶声奶气的呼唤:“爹——你回来啦!”
一个小身影炮弹似的冲进他怀里,撞得他后退半步才站稳。
史神医僵在那里,两只手臂不知该往哪放,最后只能笨拙地环住怀里这团温热。
孩子的发顶有阳光晒过的味道,那声“爹”清脆得像清晨的鸟鸣。
他眼眶一热,慌忙低下头。
日头慢慢挪,炊烟天天升起又散去。日子像一条温吞的河,缓缓流淌——清晨挑水,午后翻晒草药,傍晚炊烟袅袅。
妻子在灶前回头时额角有细汗,女儿坐在门槛上数麻雀的影子,一双小脚晃啊晃。
他一遍遍在心里默念:这是真的,这都是真的。
“爹,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呀?”小姑娘跑过来,踮起脚尖在他身前比划,“快看看,我长高了没?”
“高了。”他的声音有些哑,“长得……真好。”
这样平凡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他越来越习惯清晨挑水时桶绳磨在掌心的疼,习惯午后晒药时草香扑鼻,习惯傍晚炊烟里妻子回头的那声“吃饭了”。
这就是他的日子,实实在在,触手可及。
梦改。
门还是那扇柴门,屋还是那间老屋。
从邻村看诊回来的史神医推开门,屋里冷清得让人心慌。
灶膛里的灰是冷的,桌上有只空碗,碗沿有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小缺口。他下意识伸手去摸,指尖触到的却是石头般的冰凉。
屋角的蒲团上,坐着妻子的背影,安安静静的,没有回头。
他轻声唤她的名字——
依旧没有回头,声音却飘过来,温柔里蒙着一层雾:“你回来了?”
“怎么坐在风口上,不冷么?”他的脚步虚浮,慢慢挪近,“女儿呢?”
她的手抚上他的额角,指尖带着初春溪水般的凉意。
奇怪的是,他看不清她的脸。
“走了呀。”
史神医浑身一颤,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去……哪儿了……”
“你知道的呀。”她轻轻笑了,那笑声像水里的月亮,看得见,捞不着,“我们在孟婆那儿等你,等了好久好久。”
“……孟婆?哪个村的?”
“奈何桥那头的那位。”她垂下眼睛,语气轻得像花瓣落在春夜的泥土上,可他依然看不清她的脸。
“我们等你好久了,孟婆就给了我们这次机会与你短暂团聚。”她声音说着,身体却越来越模糊,“若想永远团聚,还要看你的造化。”
“什么造化!?”史神医大声疾呼,生怕她听不到。
“孟婆说,你若救满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死后就能跟我们团聚,下辈子我们还做一家人。”
“现在,你已经救了一万两千三百二十一个人了。”
她顿了顿,已经模糊到没有边缘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眉间那道多年不散的褶皱:“只是——你也害过几个人啊。所以还要再救八万九千六百二十一个。”
话音落下的瞬间,屋里那只旧铜壶“当”地响了一声,像是给这句话画了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