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神医喉结滚动,想笑,嘴角却扯不动:“八万九千六百二十一……这辈子,哪里还……来得及?”
妻子握住他的手,掌心却模糊到像一张纸:“还没试过就认输,这可不像你。”
门外忽然起风,檐下的铜铃叮叮当当响成一片。铃声里,隐约传来孩子奶声奶气的呼唤:“爹——快点呀——我和娘先去排队了,你慢慢来,我们在孟婆那儿等你。”
史神医猛地转身:“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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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
祁风手一扬,一张定身符从史神医身上飘起,顺着窗缝飞回他掌心。
他扭头对霍如说:“这次算送你的。下回这种活儿,可得收钱了。”
话没说完,旁边的沈意就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我还没说什么呢,你个贴符的倒先嚷嚷上了?”
霍如给两人一人一个脑瓜崩,压低声音:“能不能小点声?他还睡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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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死——我还要救人!八万九千六百二十一条命,我必须救完!”
霍祥拿着刀,神色复杂:“哦?那你加油啊。”作势就要动手,终于听见霍如开口了——
“第一次见这么求饶的。”
她冷笑一声:“八万多人,你每天救十个,都得八千多天,差不多三十年。那你得活到七十多,挺会算计嘛。”
闻言,史神医整个人僵住,像被捅破的气球一点点泄下来。
下一秒,他眼眶一红,声音都裂了:“我、我……我就说不可能。我之前二十多年都浪费了……若我从失去她们第一天就开始救人,我现在说不定已经快完成了……!我为什么要……我、我到底……!”
霍如安静看着。似乎比她预料得容易。
霍祥复杂地看着。
他这个杀手还是接到这种第一次假装杀人的任务,雇主跟目标,就没一个正常人。
史神医越说越崩,手抖着捂脸:“都是哄我的……都是哄我的……我欠的,这辈子根本还不完……根本还不完啊……”
他堂堂一个不归林主事、一辈子冷血算计的人,此刻却哭得像个认栽的孩子。
终于从他的做派里看到了真心,霍如按照计划开口:“靠走的救人,确实慢了些。”
史神医抬头,满脸泪:“什、什么?”
“若你能隔空就给别人看病。”霍如双手抱胸,“那你一天说不定能救个二三十个?”
史神医一愣,仔细琢磨她言语间的意思。
霍如走到桌旁,把厚厚一叠医案丢在他跟前:
“还是那句话,你人不怎么样,但医术真的不错。所以你这求饶,我也听进去了。”
“从今天起,你被软禁在天衍宗。吃喝有人送,你不用跑,哪儿也不用去。”
“外派弟子每天会把各地医者遇到的疑难杂症传回来,你负责诊断、想方子、写病理、回信。”
“我们这儿连着十几个主要城镇,还在扩张中,每个城镇你每天帮忙看两个人,就能有三十多个。够不?”
史神医愣愣盯着那堆医案,嗓子发紧:“……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霍如笑:“你之前用这套破说辞求饶的时候怎么没怀疑过可不可行,现在我给你个正经的路子,你倒开始怀疑了?”
史神医哽了一声,低头大哭,不是绝望,是久违的有路可走的那种崩溃。
之后的一年里——
他不出门,让天衍宗收集了天下医书,供他查阅。
吃了睡,睡了读,读了诊,诊了写。
外派弟子把各地医坊、义庄、寺庙、甚至山野村口送来的疑难杂症一封封传回,他一封封拆开,一封封写下处方与拆解思路。
每天三餐,被端进端出。
每天医案,从天亮写到油尽灯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