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从鱼肚白转为蒙蒙亮,坊市厚重的木门在不良人有节奏的敲击声中,发出“嘎吱”的沉重声响,缓缓开启。
但今日,坊门外早已聚集了一群特殊的少年。
他们约莫百人,皆是十二三岁的年纪,穿著统一的青色短褐,背著崭新的布袋,脸上是混杂著紧张与兴奋的神情。
隨著坊门大开,一个进奏院的吏员高喝一声“出发”,这百名少年便如出巢的雏鸟,瞬间四散,沿著规划好的路线,冲向郡城的四面八方,冲向每一个大街小巷!
“號外!號外!”
“刺史府《歙州日报》创刊!头版头条——淮南惊变!徐温弒主,黑云都血洗广陵!”
“天下时政,南北风闻,只需二十文,通通带回家!”
清脆响亮的叫卖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百颗石子,瞬间在整座甦醒的城市里,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一个穿著杭绸直裰,蓄著精心打理短须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街边一个简陋的汤饼摊子上。
他叫钱匯通,是个常年奔波於大江南北的行商,见过的风浪比许多人吃过的盐都多。
就在他拿起木勺,准备享用这片刻的安寧时,那一声清脆而又极具穿透力的叫卖,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钱匯通舀汤饼的木勺,在离嘴唇一寸的地方,瞬间凝固了。
徐温弒主!
这四个字,他不是第一次听说。
在广陵,在淮南的地界上,这早已是商贾权贵之间一个心照不宣、却又讳莫如深的秘密。
人们只敢在最私密的场合,用眼神和手势,小心翼翼地交流著这份足以杀头的“流言”。
整个淮南,都在极力掩盖这桩天大的丑闻。
可现在,竟然有人……
竟然有官府,用白纸黑字,將这层窗户纸,捅了个天大的窟窿。
这不是泄露消息,这是在向整个淮南宣战。
钱匯通缓缓放下木勺,碗里的汤饼一口未动。
他那双常年带笑的眼睛微微眯起,所有的温和与圆滑都在瞬间褪去,只剩下商人面对巨大利益时,那种如同鹰隼般的锐利与冷静。
但他没有立刻衝动。
数十年的行商生涯让他明白,越是看似天大的机遇,背后可能藏著越深的陷阱。
他强压下心中的狂跳,缓缓起身,用一种看似隨意的语气,对著那报童招了招手。
“小郎君,你过来。”
报童立刻跑了过来。
钱匯通没有立刻去看那份报纸,而是先从怀里掏出几文钱,递给汤饼摊的老板,又指了指报童,温和地笑道:“这孩子大清早的辛苦,也给他来一碗。”
这一个小小的举动,瞬间拉近了与报童的距离。
少年受宠若惊,连忙摆手。
钱匯通却不容他拒绝,將他按在身旁的条凳上,这才拿起一份报纸,看似隨意地问道:“小郎君,这《日报》,发行多久了?”
少年一边呼嚕呼嚕地吃著汤饼,一边含糊不清地答道:“客官,您可问著了。今儿是头一天,小的们天不亮就在进奏院门口候著,这报纸上的墨都还是热乎的呢!”
头一天!
这两个字,如同两把重锤,狠狠砸在钱匯通的心上!
他瞬间明白了!
这意味著,这个足以震动江南的惊天消息,这份由官方背书的“实证”,此刻,只有歙州一地知晓!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的脑海——
奇货可居!
这四个字,重重地砸在了钱匯通的心上!
钱匯通这辈子没正经读过几本圣人经义,那些之乎者也的道理,在他看来还不如一本记录各地风物的杂谈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