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看著案头雪片般匯集而来的报告,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微笑。
有欣喜,有振奋,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后怕。
就在这时,她的兄长林博行色匆匆地闯了进来,脸上带著难以掩饰的忧虑与惊恐。
“婉儿!你……你们疯了不成?!”
他一把將一份《歙州日报》拍在桌上,手指死死地按著那行“徐温弒主”的標题,声音都在发颤。
“这……这无异於直接向淮南宣战!我等初来乍到,根基未稳,主公为何要行此险招?!”
林婉看著兄长惊慌失措的模样,只是平静地为他倒了一杯凉茶,示意他坐下。
“兄长,你先冷静。”
林婉的声音带著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说实话,我起初也与你一样惊恐。这並非我们的原定计划。”
林博一愣:“什么意思?”
“原稿中,我们准备的头条是『淮南易主,徐氏掌权』,措辞相对温和,只陈述事实,不加评判。”
林婉回忆起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心有余悸地说道:“可就在昨夜子时,主公突然派亲卫送来一道手令,上面只有一句话——『头条更名,直指弒主』。”
“当时我以为是主公酒后失言,或是太过冒险,还想派人去確认。可军令如山,不容置喙。我……我只能硬著头皮换了版。”
“今天一整天,我的心都悬在嗓子眼,生怕淮南的探子將消息传回,引来徐温的雷霆震怒。”
林博听得冷汗直流:“那……那主公这岂不是……?”
“是行险,是兵行险著!”
林婉的眼中,突然亮起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光芒!
她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我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直到刚刚看到这些呈报,我才恍然大悟!我等凡夫俗子,看到的只是风险,而主公看到的,却是风险背后那万丈光芒的收益!”
“兄长你想!徐温最怕的是什么?就是这『弒主』的污名!”
“我们把它捅出来,他若因此开战,便是向天下自认其罪,届时淮南內部必將大乱。”
“所以,他不仅不敢打,反而要笑脸相迎,捏著鼻子认下这个哑巴亏!”
“主公这一手,名为行险,实为攻心!他用一张报纸,就废了徐温动武的胆气,还將他拖入了无穷无尽的內部猜忌和清洗之中,为我们爭取到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林博目瞪口呆,他被妹妹这番推论彻底镇住了。
林婉越说越激动,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將所有的点都串联了起来。
“还有!为何要用如此耸人听闻的標题?为的,就是在全天下人心中,为《歙州日报》立威!”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们,敢说真话!这份权威,千金难换!”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林婉猛地停下脚步,双手撑著桌子,看著那份报纸,眼神中充满了对刘靖那鬼神莫测心术的无尽敬畏。
“主公昨夜那道看似鲁莽的军令,根本不是失误,而是他早已算好的惊天妙手!他算准了徐温的反应,算准了市场的狂热,甚至算准了天下士子的心思!”
“我等还在忧心忡忡地计较著一城一地的得失,主公他……他是在制定新的规则啊!”
林博“噗通”一声瘫坐在椅子上,如梦初醒。
他终於明白,自己和那位年轻刺史之间的差距,已非道里计。
与此同时,刺史府,书房內。
刘靖正独自一人,对著烛火,眉头紧锁。
他的指节,无意识地在桌案上轻轻敲击著,显露出內心的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