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羽鸿胸中气血翻涌,只觉眼前一阵发黑,依旧不肯服软,以目光愤然回应。
片刻后,穆雪英终于有所动作,以布巾轻轻揩去练羽鸿下巴上的水。指尖血丝染上练羽鸿的面颊,穆雪英反复擦拭,反而令那红色晕染开来。
练羽鸿:“到底为什么……”
“等你伤好了,我就带你去西域。”穆雪英低声道,“按照方子找齐药材,解去丹田的寒毒……”
练羽鸿冷冷道:“不。”
“我陪你去找你的师父师弟,你不想见他们么?”
“我绝不会动用那张药方。”练羽鸿一字一句道,“那是他杀人抢来的东西。”
“我们本就要去找张延敦。”
“就为了这张药方,他们全家惨死……”
“那是因为单恨青为胡人通风报信!”穆雪英声音倏然提高,“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固执?”
练羽鸿道:“因为我自作多情。”
“你娘让你为父报仇,为什么不听她的话?!”
练羽鸿深深拧眉,心痛而陌生地看着他。
穆雪英却仿佛被那眼神激怒,蓦然起身坐到矮桌前,不顾手上伤口仍在滴血,愤而抚琴,发出一阵纷乱的弦响。
练羽鸿此刻唯有头颅能够微微转动,艰难看向穆雪英,只见其手指翻飞,乐音渐渐汇为曲调,拼凑成练羽鸿梦中听到琴曲。
血珠一滴一滴流出伤口,顷刻被震动的琴弦绞得迸飞,穆雪英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琴音越奏越快,越奏越急,鲜血亦越流越多,染红了琴弦。
“你为什么……”练羽鸿声音不觉有些哽咽,“不要再弹了……”
穆雪英头也不抬:“听吧,听完了,你的伤就好了。”
“我不会去的。”
“不去也得去。”
“够了!你从来就不肯听我说话……从你欺骗我的那刻起,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
“哼,朋友……”穆雪英冷哼道,“我这辈子,从来就没有过朋友!!”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多管闲事?!”
“你我之间胜负未分,绝不能让你白白死掉。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是我的!!”穆雪英低吼一声,手上动作不停,琴音缭乱,趋近疯魔,已与清心安神的初衷背道而驰,反令得他自己心绪激荡,气涌如火。
“不要再弹了!我不听!我绝对不去西域,我不报仇了!!”
练羽鸿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他只觉神魂仿佛被困在一个极狭小的躯壳中,无形的枷锁附着其身,熊熊烈火炙烤,痛苦无际,让他生不得、死不能……
穆雪英满腔怨忿,恍然回到了躲在无味阁苦修的日子,无喜无悲,无依无靠,身旁唯有孤灯一盏、木剑一把、以及无数不近人情的书卷。
他没有朋友,朋友都是假的。
这世上只有两种人,手下败将、还未成为手下败将的人。
练羽鸿,我们之间必有一战,命中注定,无法逃避……
一曲终了,穆雪英五指挥扫,琴弦应声而断,犹如他无从宣泄的愤怒与过去,弦响震震,不绝如缕。
“我绝不……”
练羽鸿的声音响起,穆雪英倏然睁开双眼。
“与胡人……同流……合……”
“练羽鸿!”穆雪英慌张起身,一脚踹翻矮几与古琴,猛扑到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