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画翻过来。冷白灯光下,有些泛黄的画纸上,一行墨字毫无预兆地撞进眼睛——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字迹看着像男子所写,笔锋很深,力透纸背。
每个转折都透着股劲儿,一种藏在暗处的、决绝的缠绵。
这不是随手写的,倒像是某种誓约,被精心藏在这幅画的背面,和正面的美好假象只隔着一层纸。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远处谢澄的咋呼声。
“情诗?”余黎先开了口,声音平稳。她用指尖轻轻摩挲过那些凸起的墨迹。
“看来他们的关系,恐怕不只是‘不简单’而已。”
她把画递还给裴砚,动作自然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转身往外走时,灯光扫过角落里堆积的杂物,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像一场没人看见的、小小的雪。
裴砚留在原地,手指收紧,握住了那个沉甸甸的画。画纸上的诗句正贴着他的掌心,微微发烫。
余黎踏进前方更深的黑暗前,最后瞥见的是裴砚低垂的侧影。
他那只耳朵尖——红晕似乎还没褪,反而更深了些。
余黎唇边还噙着那抹未散的笑意,灯笼里的烛火却毫无征兆地晃了晃,在她清澈的眸子里投下摇曳的碎光——
不,不是风。她背脊一僵,某种直觉快过所有念头,目光已如离弦之箭,射向墙壁尽头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那里,分明立着一道模糊的影子,悄无声息,几乎成了夜色的一部分。
她心口蓦地一跳,差点以为是去取东西的谢澄回来了。
可偏偏就在这时,谢澄那熟悉的、带着点疑惑的清朗嗓音,好端端地从反方向的洞门外飘了过来:“余小姐,阿砚?你们那儿还没好?”
不是他。
一股寒气倏地从脚底窜上后颈。余黎猛地攥紧了灯笼细长的竹柄,指节绷得发白,清冷的喝问已脱口而出:“谁在那儿?!”
声音像颗石子砸进死水,在寂静的密室里惊起回响,墙上和头顶的灰好似在簌簌的往下落,更添了几分不安。
身旁的裴砚反应快得惊人。她话音未落,他已旋身,衣角带起一阵短促的风。
他只来得及瞥见一道墨汁般浓黑的影子,在余黎手中灯笼那圈昏黄光晕的边缘一闪,活像受惊的鬼魅,竟直直撞向侧面那堵坚硬的墙壁——
不是绕过,也不是翻越,而是如同水滴渗进沙地,就那么诡异地“融”了进去,只在眼中留下一道恍惚的残影。
“是那边!”余黎疾步上前。裴砚动作更快,已抢先将她护在身后。
他伸手探去,触到的只有夜里沁着寒气的、粗砺坚实的砖石。墙面完好无缺,连条发丝般的缝也寻不着。
杂沓的脚步声迅速逼近。谢澄领着两个举火把的护卫匆匆赶来,跃动的火光猛地将这片角落照得通明,晃得人眯起眼。
谢澄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刚才有人,”余黎语速很快,指尖仍停留在冰冷的砖面上,沿着黑影消失的轨迹细细摸索,“就在这里,穿墙走了。”
“穿墙?!”谢澄声调都变了,眼睛睁得老大,凑到墙跟前,借着护卫凑近的火把,左看右看,又伸手用力推了推,墙壁纹丝不动。
“余小姐,你是不是看错了?这墙结实得很呐……”他说着,自己也半信半疑地学着她的样子,掌心贴上去,一寸寸摸索。
除了岁月留下的粗糙不平,似乎没什么特别。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认定是光影玩笑的刹那,指尖忽然蹭到一处异样——
某块砖石中央,有个铜钱大小、极不起眼的圆形凸起,颜色质地与周围浑然一体,但那细微的轮廓差异,在专注的触摸下终究露了马脚。
谢澄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扭头,看向身后的裴砚和余黎。
火光跃动中,裴砚的脸色沉静,眼神却已锐利如淬冷的刀锋。
不必多说,谢澄那骤然凝住的表情和顿住的手势,已说明了一切。
裴砚脚步极轻地挪前半步,身形微侧,不着痕迹地将仍在凝神查看墙壁的余黎全然护在自己侧后方,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她与那面透着古怪的墙。
然后,他朝谢澄极轻微地点了下头,下颌线绷得有些紧,周身气息沉静,却已蓄势待发。
谢澄咽了口唾沫,收回目光,重新盯住那处小小的凸起。
密室里忽然静极了,只剩下火把燃烧细微的噼啪声,以及几人压抑的呼吸。他定了定神,伸出手指,对着那处凸起,稳稳地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