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极其简单的、略显粗糙的船锚图案,锚杆上缠绕着一段绳缆,绳缆的收尾处绣着几个细小的字母,即使以捌萬的目力,在这个距离和光线下也只能勉强辨认出头两个:
“H。F。”
海风。
但不是现在这艘奢华、崭新、充满科技感的“海风号”。
是更早的,至少在二十年,甚至更久以前的……“海风”。
记忆的闸门被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猛地撞开一道缝隙。
不是徐七千那种温暖又贫瘠的童年记忆,而是属于“捌萬”的、更加晦暗、破碎、仿佛蒙着铁锈与油污的画面感,汹涌地冲击着他的意识。
逼仄的金属通道,空气里永远弥漫着机油、汗味和廉价烟草的气息。
摇晃不止的舱室,昏黄摇晃的灯泡。
金属饭盒碰撞的叮当声,以及广播里混杂着电流杂音的、语调刻板的指令……
还有……某种庞大而沉默的、压在每一个角落的“重量”。
不是物理上的,而是氛围上的,仿佛这艘船本身就是一个移动的秘密,承载着不可言说的任务与目光。
这些碎片化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却无比真实。
捌萬在意识深处低语,这一次,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战栗的恍然。
“这才是海风号真正的样子……”
“以前?”徐七千完全无法理解,意识里的困惑压过了恐惧。
没有时间解释了。
那只戴手套的手没有找到开关,似乎顿了顿,然后继续向内探,连同小半截手臂都伸了进来,似乎在摸索门后的空间,看是否藏着人。
动作依旧僵硬,缓慢,带着一种机械式的迟钝。
捌萬没有再犹豫。
他放弃了正面冲突的打算,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贴着堆积的杂物,向储藏室更深处、更黑暗的角落滑去。
那里堆放着几个巨大的、用来装化学清洁剂的沉重塑料桶,正好构成一个狭窄的三角空隙。
他无声地蜷身躲了进去,将呼吸和存在感压到最低。
门被完全推开了。
冷白色的光线从门外涌入,切割着储藏室内的黑暗。那个穿着旧款深蓝色船员制服的身影,堵在了门口。
它的脸依旧模糊不清,只有几个黑暗的凹痕,但“站立”的姿态,还有那身过于合体,甚至有些紧巴巴的旧制服,都透着一种属于过去时代的、刻板而疲惫的气息。
它没有立刻走进来,只是“站”在那里,头部极其缓慢地左右转动,仿佛在用某种超出视觉的方式“扫描”着这个狭小空间。
那只戴破手套的手,垂在身侧,手指无意识地微微蜷曲又松开。
徐七千连意识都不敢波动了,他能感觉到捌萬的紧绷,那是一种混杂了警惕、认知冲击与某种更深沉情绪的状态。
大约过了十几秒,或许更久——在这凝滞的时间里,每一秒都被拉长——那身影似乎没有“扫描”到预期中的活物或威胁。
它缓缓地、一点一点地转回了身,动作依旧僵硬如生锈的机器。
然后,它迈开了脚步。
不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