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朔日,夜空依旧无月,唯有几颗疏星点缀着墨蓝色的天幕,宫墙内的夜色比往日更显深沉。
白晔正提着一盏小小的宫灯,独自走在一条相对僻静的宫道上,他刚核对完一处库房的钥匙交割,正准备返回内官监值房。
秋狩过后,各项事务的收尾工作依旧繁琐,九月的朔日因着围猎前后的风波与忙碌,将军于他心照不宣地并未相约。
如今诸事渐平,这个日子便再次于白晔心底浮现出来。
白晔行走间,心神并未完全放松,隐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与警惕。
果然,就在经过一处宫墙拐角,光线最为昏暗之地时,身旁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一道迅捷如风的力量骤然袭来,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容抗拒却并未弄疼他,随即一股熟悉的、带着皂角和冷铁的清冽气息的体温迅速贴近,将他整个人利落地带入了墙垣形成的更深一处的隐秘角落。
白晔手中的宫灯微微晃动,光影摇曳了一瞬。
但这一次,白晔没有像初次那般吓得险些惊叫出声。
在被拉入黑暗、后背轻轻抵上冰冷宫墙的瞬间,白晔甚至没有丝毫慌张,只是顺势稳住了身形,手中的灯笼也稳稳提住。
他瞬间就能猜到是谁。
当那双在黑暗中格外深邃的眸子近距离地再次看向他时,白晔的第一反应不是礼节,也不是询问,而是就着自己手中灯笼投下的微弱光芒,急切地、仔细地、从上到下飞快地将南宫月全身打量了一遍。
白晔的目光尤其在南宫月曾经重伤的双腿和行动间的姿态上停留了片刻,确认那日罚跪留下的可怕痕迹似乎已然消退,将军行动间虽可能还有极细微的不畅,但显然已无大碍,并未留下明显的病根。
白晔悬了多日的心,直到此刻,才真真正正地落回了实处。一股巨大的安心感席卷而来,甚至冲淡了白晔其他的所有情绪。
“看什么看啊?”
南宫月被白晔这般毫不掩饰的审视目光看得有些别扭,尤其是白晔那目光重点关照了他的腿,这让他想起将军府里董叔小桃他们每日也是这般“检查”他,不由得没好气地低声开口,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我又没少块肉。”
南宫月对这种过度的关心既感温暖又觉麻烦,仿佛自己成了个需要被反复确认完好的瓷器。
虽然明白都是好意,但每次都被董叔小桃这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关切一番,实在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麻麻痒痒的。
白晔被他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于直白,连忙收敛了目光,垂下长白眼睫,低声道:
“……奴才失礼了。”
只是那微微放松的肩线,还是泄露了他方才的担忧与此时的宽慰,他藏在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碰了碰那盒将军被罚跪后就一直贴身携带、却始终未能送出的上好疗伤药膏。
此刻看来,似乎已无必要了。
一丝淡淡的失落掠过白晔心头,未能帮上将军忙的遗憾终究存在,但比起这个,将军能安然无恙,才是最重要的。
灯笼发出的一点暖黄微光,在两人之间的狭小空间里静静流淌,映照着彼此看不清神情的脸,唯有交互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宫墙投下的阴影将两人牢牢包裹,形成一个短暂与世隔绝的狭小天地。
宫灯被随意地放在脚边,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方寸之地,光线在狭小的空间里摇曳,明明灭灭,勾勒着彼此模糊的轮廓,也将细微的声响与呼吸无限放大。
白晔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一次,南宫月似乎贴得他极近。
不知是因为这处角落格外狭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白晔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胸膛传来的、比平日更清晰几分的体温,以及那沉稳的心跳声,隔着衣料隐隐传来。
他没有说话,南宫月也没有。
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却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白晔这次的动作格外轻柔舒缓,仿佛在对待一件极易碎损的珍物。
白晔的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每一次触碰都极尽耐心与细致,在一次不经意的抬头或角度转换间,摇曳的灯笼微光恰好掠过南宫月的颈侧与耳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