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马车本是按白晔一人使用打造的,只一人用颇为宽敞。
但如今加了一个身形挺拔的南宫月,空间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随着马车的轻轻晃悠,闭上眼陷入沉睡的南宫月,身体不由自主地歪倒,靠在了白晔的肩头。
那原本炽热粗重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温热的气息拂过白晔的颈侧。
白晔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躲开,反而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将军靠得更舒服些。
见南宫月似乎彻底睡熟了,白晔才轻轻拉开前方车帘的一条小缝,用自己的身体巧妙挡住内-侧的南宫月,只露出自己的脸,对车夫低声吩咐道:
“师傅,麻烦稍微慢一些,稳当些。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再辛苦您快马加鞭赶回来便是。”
说着,他塞给车夫一小块银锭。
车夫接过银子,心领神会,也不多问,只应道:
“好嘞,白公公,您放心。”
随即稍稍收紧了缰绳,让马车的速度更缓更平。
白晔重新拉好车帘,坐回原位。
车厢内,羊皮灯的光晕摇曳,映照着相依的两人,车帘被白晔关得严实,确保没有一丝风雪能钻进来惊扰了将军。
马车放缓速度后,行驶得更加平稳,车厢内的晃动几近于无,倚靠在他肩头的南宫月呼吸愈发绵长安稳,显然已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在这方与世隔绝的、摇晃的狭小空间里,听着耳畔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肩头传来的重量和体温,白晔的心跳渐渐与这安宁的节奏同步。
终究,终究是没忍住。
白晔极轻极缓地、带着一丝近乎虔诚的试探,伸出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南宫月垂放在身侧的左手。
指尖触碰到将军掌心和指腹那些因常年握剑、拉弓而磨出的厚茧,粗糙而坚实的触感,与他自己那双因近年长期执笔、打理琐事而现在只是略带薄茧的手截然不同。
这触碰,如同电流般窜过白晔的全身,让他心尖发颤。
他告诉自己,这已是他在私心下,能允许自己的最大唐突了。
他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毫无阻碍地看到睡着的南宫月。
就着车内那盏小羊皮灯昏黄温暖的光晕,他仔细端详着将军陷入沉睡的眉眼。
平日里那双或锐利、或冰冷、或带着戏谑的眸子此刻安静地闭合着,长睫如蝶翼般投下淡淡阴影。
鼻梁挺直,唇色因酒意褪-去而恢复了些许淡粉,整张脸廓在睡梦中显得异常柔和、安详,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与防备,竟像今夜被薄云轻掩的圆月一般,散发着一种宁静的光辉。
这难得的模样,无端地让白晔感到一种深沉的安心。
他好想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就这样握着这只手,听着这呼吸声,直到永远。
永永远远。
但再远路也总会走到它的尽头。
马车轻轻一顿,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车夫压低的声音:
“白公公,将军府到了。”
白晔如同被惊醒般,转瞬松开了手,动作快得几乎像是一种本能。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和衣袍,重新变回那个恭谨干练的内官监总管。
白晔率先打起伞,掀帘下车,然后回身,动作标准地搀扶住跟着醒转、但依旧浑身无力、意识朦胧的南宫月,一手稳稳揽住他的腰,将大部分重量承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将将军扶下马车,踏着薄雪,走向将军府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