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巴掌大的花笺,上头的金漆已经剥落,泛黄的纸也略有些皱巴巴的,她打开折起的花笺,里头的内容她已记不大清了,可那丑丑的大小不一,横七竖八的字正是当年刚学写字不久的她亲手写下的,字的墨迹也有些发灰,其中几个字格外的浅,似是比起他处,常被摩挲似的。
非君莫与。
左小芙垂眸看着花笺,默念这几个格外淡的字,她如石像般静静站着,仿佛被雕成永远看着手中花笺的样子,只有映在帐壁上的巨大影子随烛火跃动而摇曳不止,似在被狂风骤雨吹刮。
过了许久,她听见床上的人闷哼几声,吓得背身藏起花笺,见他似乎只是在说呓语,左小芙乱跳的心才复归原位。她轻手拿起荷包,把花笺原样叠好塞回去,把荷包放回上衣暗兜,才蹑手蹑脚地坐回床上,又替他换了一道巾子。
韩泉睡得很不踏实,他似乎在说着什么,左小芙俯身把耳朵凑过去听,才听清他喃喃叫的是爹,娘。
左小芙坐直身子,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看着韩泉不时轻颤的手,终是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指尖才一轻碰到他的手背,韩泉就猛地回握住左小芙的手,抓得紧紧的,过了许久,似是确定这只手不会再缩回去,他才放松了力道,只轻轻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
左小芙将热热的巾子扔回盆里,将他濡湿的鬓发轻轻拨回,他的额头还是很烫,丝毫没有体温回落的迹象。
“韩泉……”左小芙低声唤他,后者未有回应。
她单手拧干巾子,贴回他的额头,空着的手重新握住小瓷瓶。
这是阿瑛的母亲给韩泉的,左小芙依稀记得这么回事,他劝过韩泉不要服此药,说明他对这药的效果心知肚明……
左小芙兀自想着,忽听见帐外有一急促的脚步声,她转头看向帐帘,几息后,一个高壮汉子掀帘进来,却是韩瑞。
韩瑞先看向韩泉,不妨瞧见他们俩搭在一起的手,目光像是粘在那处。
左小芙被看得不适应,才刚试着抽回手,韩泉的手猛地用力攥住她的手一拉,紧紧握在掌中,左小芙猝不及防之下被扯得身子都向下倒了一下。
左小芙见韩瑞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们紧握的手,赶紧道:“医官说韩泉失血过多,又发了烧,要等今晚烧退才见好,我听他刚才一直在喊爹娘,就……就试着安慰他一下。”
“他在喊爹娘?”韩瑞喉咙动了动,低声道。
“我应该没有听错。”左小芙觉得韩瑞的表情有点怪,不由得移开视线。
韩瑞终是走近几步,俯身揭开韩泉额头的巾子,手贴上去试他的体温,微凉过后是持续的烫,他拿巾子浸湿后重新贴在他的额上。
“爹……”
韩瑞听见韩泉的喃喃声,手一顿,慌忙去看他的眼睛,还闭着,他松了口气,这才蹲下来看着韩泉。
韩瑞的视线老时不时就看向韩泉和左小芙握在一起的手。
左小芙尴尬地道:“韩将军,要不换你来。”
“不。”韩瑞立刻拒绝,可一个短促的不字后他立刻抿了抿唇,想再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左小芙瞧他似乎很关心韩泉的样子,又觉得韩泉昏迷,只她和韩瑞同处一室很是尴尬,把手中的瓷瓶摊在他面前道:“韩将军,医官说他失血多不易止是这个药导致的,你知道是谁让他吃的吗?”
韩瑞看着瓷瓶半晌,移开视线道:“与你无关。”
“你知道!”左小芙愣了愣,道:“你还知道他服药这回事。”
韩瑞沉默不语,左小芙半天才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韩瑞依旧不说话。
“你是不是他亲戚?”左小芙道:“要是的话,你该劝劝他,叫他不要再用这药了,医官说这药用久了成瘾,还会折寿……”
“别说了!”左小芙话还没说完,韩瑞就惨白着脸打断了她。
他蹭地站了起来,颤声道:“你守着他吧。”
他踉跄着出了门,临了,他忽道:“楚……将军和韩司马还在议事,不会过来,你守着他,这一晚上,守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