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感。
“别哭了。”她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哄劝的温柔,“…休息一会儿。路还很长。”
或许是这笨拙的温柔,或许是那紧握的手传递的力量,又或许是那“逃出来了”的简单事实带来的微弱希望,爱音汹涌的泪水渐渐止住。
她不再说话,只是顺从地、极其疲惫地将头,轻轻地、试探性地靠在了祥子单薄却异常坚定的肩膀上。
祥子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但并没有推开。
她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爱音靠得更舒服些。
雪松的气息,不再是为了隔绝或守护,而是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种沉静的暖意,如同月光下无声流淌的溪流,温柔地包裹住靠在自己肩头的爱音,与她身上那依旧带着苦涩、却似乎淡去了一丝绝望的樱花杏仁味,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在铁轨单调的轰鸣声中,无声地交融、缠绕。
爱音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下冰冷坚硬的车厢地板,感受着肩膀上祥子温热的体温和那沉稳的心跳,感受着鼻端那令人安心的、沉静雪松的混合味道。
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但这一次,疲惫中不再只有绝望的冰冷,还夹杂着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劫后余生的暖意,和一种久违的、被守护着的安心感。
祥子感受着肩膀上那轻微的重量和温热的呼吸,身体依旧有些僵硬,但心中那片冰封的荒原,仿佛被这微弱的暖意悄然融化了一角。
她微微侧过头,看着爱音靠在自己肩上、苍白却终于有了一丝宁静睡意的侧脸,樱粉色的发丝有几缕拂过她的脖颈,带来细微的痒意。
金色的眼眸里,冰冷的火焰渐渐沉淀,化为一种沉静的、带着无尽怜惜的守护光芒。
铁轨的“哐当”声是这冰冷钢铁囚笼里唯一的节奏,单调而沉重,碾过浓稠的黑暗。
爱音靠在祥子单薄的肩膀上,疲惫的身体在规律的震动中微微摇晃,意识在深重的倦意与劫后余生的恍惚间沉浮。
祥子那件宽大的运动外套裹着她,勉强抵御着车厢的寒意,鼻端萦绕着祥子身上青草、汗水与沉静雪松混合的气息,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暖意。
昏黄的灯光在她们头顶摇曳,将依偎的身影投在布满灰尘的车厢壁上,拉长、晃动,如同皮影戏中相依为命的剪影。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音乐声,如同穿透厚重帷幕的月光,丝丝缕缕地飘了过来。
不是车厢本身的噪音,也不是铁轨的轰鸣。
那声音来自车厢遥远的另一端,被巨大的空间和堆积的货物阻隔、削弱,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如同叹息般的旋律碎片。
听不出具体的乐器,辨不清明确的曲调,只有一种悠扬的、带着淡淡哀愁与莫名希望的情感基调,在冰冷的空气中若有若无地流淌。
这突如其来的、不合时宜的乐声,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车厢里沉重的寂静,也轻轻拨动了两个疲惫灵魂深处那根最隐秘的弦。
祥子首先察觉到了。
她金色的瞳孔从警惕的扫视中微微凝滞,侧耳倾听。
那模糊的旋律碎片,像某种遥远的召唤,让她紧绷的神经有了一瞬间的松弛。
紧接着,靠在她肩上的爱音,那原本均匀而微弱的呼吸也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并未睁开眼,但祥子能感觉到她靠着自己的身体,似乎也沉浸在了那飘渺的乐声里。
没有言语。没有对视。只有那昏黄的灯光,那冰冷的铁壁,那单调的铁轨声,和那从远方飘来的、如同命运低语般的破碎旋律。
时间仿佛被这奇异的乐声拉长、凝固。
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悄然弥漫。
劫后余生的悸动,相依为命的温暖,长久压抑的情感,以及这不合时宜却直击心灵的乐声…如同无形的丝线,将她们紧紧缠绕。
祥子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正随着那模糊的旋律,一点点地,脱离了铁轨的桎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
她微微低下头,看着爱音靠在自己肩上的侧脸。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苍白的轮廓,樱粉色的发丝有几缕散落在额前,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脆弱得令人心碎,却又在此刻的宁静中,显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凋零般的美。
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轻轻动了动肩膀。
爱音似乎感受到了这细微的动作,她缓缓地、带着一丝初醒的迷茫,睁开了眼睛。
银灰色的眼眸在昏黄的光线下,如同蒙着水汽的琉璃,倒映着祥子近在咫尺的、沾着污渍却眼神异常明亮的容颜。
没有询问,没有惊讶。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有千言万语在无声中流淌、碰撞、湮灭。那飘渺的乐声还在继续,像为她们量身定做的背景。
祥子没有移开目光。
她金色的瞳孔里,燃烧着一种爱音从未见过的、炽热而决绝的光芒,那光芒里没有犹豫,没有退缩,只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定和…某种深沉的、令人心悸的渴望。
然后,在爱音依旧带着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的注视下,祥子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