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思索几日,心中主意定下,便道:“待你身子好些了,本王会把事情提上日程的。”
这话说得突然,莳婉顿时警觉,追问道:“事情?”
什么事情?她是不信以江煦的脾性,被她这么个小女子接连几次下脸子,还肯乖乖退步,指定是憋着什么坏事,又想来恶心她的。
见她终于肯开口,江煦继续道:“先前你曾说须得正妻进门,方才能安心做妾室。”说着,望她一眼,见精神瞧着好了不少,边往下道:“等明年开春,战事告罄,便也可给你个名分了。”说起来,婉儿几次三番惶惶不安,定是认为一直这么仆不仆、主不主的,没有过一道明面上的身份。
既如此,他晚些时候给她一个身份便是,免得她整日郁郁寡欢,动不动还给他甩脸子。
一想到这茬,江煦不免思索起那军医的话,直言婉儿忧思过度,情绪难以平缓,又耐心道:“你近日好生养病,快些好起来,也好让下头的人筹备着。”
莳婉闻言,只觉得面前的人是换了芯子、旁人假扮来的。
否则她怎么会有些听不明白呢?
江煦的意思,是明年开春娶了正妻过门,然后再给她个妾的位置?这样做,是为了让她安心,不要乱想?
她下意识眨巴着眼睛,近几日她又瘦了些,哪怕日日滋补,可喝了那么多汤药,人难免倦得慌,更不必说整日整日胃里翻滚,反反复复吐了好些回。
那股恶心感再度涌上喉头,莳婉拼命咽了咽口水,才将其压下,便垂着眼,好不去看那个让她这般作呕难忍的始作俑者。
江煦近些日子极为少见婉儿示弱的模样,见她整个人病恹恹的,瘦影如梅,冷艳如银,一时有些意动,“本王今日说这些,只是为了让你安心。”安心养好身子,安心跟着他。
“再者,以后勿要到处乱跑,今后两三年的世道怕是会更乱,若是又跑,于你自身也是无益的。”
莳婉一句句听着,方才堪堪凝起的那股精气神顷刻间又要散了,好在她修养了几日,确实好转许多,努力坐直身子,柔荑从被褥中伸出,轻轻捂着胸口,江煦被这一节雪白晃神片刻,好一会儿,只听见婉儿低声唤他。
“江煦。”低哑哑的嗓音,配上原本清甜的声线,有种莫名的狎昵和缠绵。
如今,他是不喜婉儿这般唤他的,可这回,心中却是无端地发着痒,被这一片将坠未坠的羽毛,搅动地怔了一瞬。
他下意识凑近去听,便见婉儿猛然抬头,笑着望他,“我、不、要。”
“我不要做妾。”
这话几乎是正对着他说的,一字一句,偏生两人的距离又离得极近,近到婉儿的口型,江煦瞧着极为清晰。
“你莫要胡搅蛮缠。”他的态度冷淡了许多,身子往后退开了些,坐回软凳上。
不要?莫不是以为她这样的出身,还能当谁的正妻?
还是说独独不要做他的妾室。
江煦的语气沉了几分,“不做妾?那你欲如何?”心中被戏弄的恼怒,淡淡萦绕心间,方才那点儿狎昵的心思登时消散,讽刺道:“难不成是做谁的正室?”
他江煦的女人,哪个不长眼的敢这么大胆?况且,就算是他哪天腻了不想要了,他碰过的女人,又会有谁敢再求娶呢?
莳婉冷冷瞧他,“这便也用不着大王您来操心了。”
不用他来操心?江煦起身,修长的身形颇具压迫,挡住大半的光源,连梳妆台上头的几株腊梅似乎也少了几缕香气,被困在这一片暗影之下,跌跌撞撞地打着转。
“本王念在你身子不适,数次讲和。”
“可你呢?”江煦说完,似乎也不指望她能回答,兀自道:“婉儿,你这性子太乖张了些,凡事,不是须得争个高低的。”
而且
离了他的庇护,她又能去哪里呢?
江煦定了主意,便不再多瞧一眼,直愣愣往外走去。
朱红的衣袖轻甩,散出几丝熟悉的药香,混进鲜红的腊梅之间,两相映衬,竟也有些相得益彰的意味。
待画蕙和画澜轻声走近,便见莳婉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脸上的神情极为痛苦,见到她们两人的一瞬间,霎时像是失了力气,猛然跌落塌边。
别院兵荒马乱,正院,却另是一番风景。
屋檐瓦当,冰柱越发结实,长长的一条,尖端凝固着几滴水,晶莹剔透,不多时,发出一阵“啪嗒”的轻响。
黑子落于棋盘之上,书房内,林斐然与江煦对坐两侧。
江煦收回手,道:“承让。”
棋盘之上,黑子白子相互厮杀,白子的气脉被黑子生生截断,已然无力抗争。
林斐然笑道:“原先便听家父提及,大王棋艺精湛。”
“百闻不如一见,绯然受教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