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塔台这般高耸。
江煦语调发颤,轻轻唤她,“婉儿。”
“那塔台果真是极高。”
烛光摇曳,映照在莳婉的脸颊之上,柔白的肌肤宛如最好的幕布,明暗交织,她无意识虚握指节,良久,才平静回了句,“当年之事已过,勿要再提。”
江煦闻言,却似是受惊一般,抚着心口处,神色有些痛苦,莳婉见状,犹豫两息,起身去扶他,谁知却被男人握住了柔荑。
粗粝的掌心轻轻摩挲,而后紧贴着,将她的手全然包裹,江煦的目光死死凝视,语气可怜又可叹,“那当年之情呢?”
他一字一句,极为清晰,话语宛如千斤之重,“我心未变。”停顿几息,眼底满是小心翼翼,连嗓音也似是要被窗棂缝隙里的寒风吹散,“你是否依然?”
是否依然恨他,是否也曾有过短暂晃神,甚至是情意。
四下寂静,江煦心口发热,混着丝丝密密麻麻的痛感,面上呼吸微滞,像是在等待审判。
莳婉静静凝视着眼前之人,仪质瑰伟,眉目舒朗,如今登基三载,更添英朗、雍容。
她忽地有些耳热,暗道男色惑人,面上平淡道:“当年之事,你也有你的难处,我如今不怨你。”
“不怨我?”江煦本因她目光停驻而心生喜气,如今一下心坠谷底,脸上印高热而不太正常的潮。红,也在瞬间褪去,只剩苍白,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你竟然不怨我?”他说着,倏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没有半分愉悦,更像是自嘲,语气极尽悲凉,“我情愿,你是怨我的。”
“莳婉。”他似哭似笑,执拗地又重复了遍,仿佛这样,便能证明。
证明他的存在。
证明,他们两人之间的数次纠葛。
江煦字字泣血,“我情愿”
“你是怨我的。”——
作者有话说:“皖公山下青螺石。”出自释正觉《过皖山》。
第100章换位将心比心,百感交集。……
月明星稀,雨声渐歇,转而化作冷寒的雾气,久久盘旋于半空,丝丝缕缕浸入,蔓延室内,扫过莳婉的面颊之上,让她清醒些许,“你”
江煦这幅似哭似笑的模样,她如今瞧着,心里也是一滞,犹豫两息,到底还是安慰道:“我当时的感受,便如你今日这般。”
生不如死,偏偏又因着那点儿好与甜,不住地游走着、疑惑着,甚至数次想过,就这么长长久久地耗下去。
须臾,莳婉轻叹一声,“但,我不怨你了。”
“江煦。”她轻轻唤他的名字,语调之轻柔,恍如两人从未有过这些隔阂和纠缠,而是久别重逢的爱侣,于冬日雨夜,在房内窃窃私语,“这句话,是出自我的真心。”
塔台之高,望而生怯。
从那么高的台子一跃而下,午夜梦回时,她曾数次困于其中,可奔入火海,却反倒没那么怕了。
直至今日,亲耳听到江煦承认,她竟也真的
不那么在意了。
她也曾经短暂地爱过他的。
只是这份爱太过痛苦,太过灼烈。
让她以为,那也是恨。
窗外的月色渐渐显露几分,与室内仅有的一盏豆灯相互映衬,江煦凝视着眼前人的神情,晃动的烛火与大片的黑暗,将莳婉脸庞上那点儿仅剩的柔和尽数割裂,他久久不曾挪开目光,好一会儿,竟生出几分眩晕之感。
刀尖踩血尚且不足以令他这般心慌意乱,然,她只一句状似释然的话语,已是让他失去全身力气。
男人极力压抑的不适缓缓钻出,显得他的面色更添几丝潮。红,枯坐半晌,已是强弩之末。
耳畔过于粗重的呼吸声惹得莳婉一怔,她赶忙垂眼,不去看对面的人,思索两息,正欲开口。“你的身——”
下一刻,却是天旋地转。
她未说完的话被江煦尽数吞咽,整个人被对方半压在床榻边缘,男人的另一只手紧箍住她的腰肢,小半个身子覆在她身上,滚烫的体温顷刻涌来。
虽在病中,他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分毫,紧贴着她,只一个晃神,两人之间的距离已是几不可察。
莳婉回神,便骂,“你大半夜地发劳什子疯?!”可也只囫囵说了这么一句,唇瓣便被江煦更深一层地吮吸着、撕咬着,舌尖缠绕,相互摩挲,仿佛要将这些年的爱恨一诉衷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