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混合着一种尖锐的、让她喉咙发紧的心疼。
“这就是你他妈说的‘能吃苦’?!”爱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种更深沉的烦躁,“弄成这样,感染了烂掉怎么办?!医药费你出?!”
祥子被她吼得瑟缩了一下,但随即抬起头,金色的瞳孔里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倔强:“我能做!老板说…明天还可以去!”她挣开爱音的手,献宝似的把那个小小的、廉价的蛋糕盒捧到爱音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和讨好,“爱音…你看!我买的…用今天的工钱!”
那盒子里的蛋糕边角料,奶油塌陷,碎屑散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寒酸可怜。
爱音看着那盒蛋糕,又看看祥子红肿的手和那双亮得惊人的金色眼睛,所有斥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汹涌地冲撞着她的胸腔——是愤怒?
是无奈?
是心疼?
还是一种…被这笨拙的“给予”狠狠击中的酸涩?
她猛地别开脸,一把夺过那个蛋糕盒,动作粗鲁得像在抢夺什么脏东西。
“…这种垃圾东西,谁稀罕。”她的声音依旧硬邦邦的,带着惯常的刻薄,但尾音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看也没看,随手把蛋糕盒丢在油腻的矮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祥子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像被吹灭的蜡烛。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疼痛的双手,金色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失落。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爱音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樱粉色的发丝更乱了。
她走到窗边,背对着祥子,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一种极其生硬、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
“…去把手洗干净。柜子最下面…好像还有点消毒药水和纱布。”她顿了顿,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掩饰什么,“…别指望我帮你弄!麻烦死了!”
祥子猛地抬起头,黯淡的金色瞳孔里重新燃起一点微弱的火星。
她看着爱音僵硬的背影,抿了抿嘴唇,轻轻“嗯”了一声,走向那个狭小的盥洗盆。
冰冷的水冲刷着伤口,带来更尖锐的刺痛,但她的嘴角,却悄悄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爱音依旧背对着她,看着窗外。
夜色浓稠,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像垂死者最后的幻觉。
她银灰色的眼底,映着那片虚假的光,深处却翻涌着连她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暗流。
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烟盒,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塑料外壳,停顿了几秒,最终又缓缓地抽了出来。
夏日的闷热终于在深夜达到了顶点,然后以一种狂暴的方式宣泄出来。
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让人喘不过气。
接着,远天传来沉闷的雷声,像巨兽在云层深处翻滚咆哮。
惨白的闪电撕裂厚重的夜幕,瞬间照亮狭小空间里的一切——斑驳的墙壁、散落的图纸、窗台上在狂风中剧烈摇摆的朝颜藤蔓,以及蜷缩在单人床上、瑟瑟发抖的祥子。
每一次炸雷响起,祥子都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身体剧烈地颤抖一下。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将她拖回那个同样雷雨交加的夜晚——母亲苍白如纸的脸,弥留之际痛苦的喘息,窗外狰狞的闪电和震耳欲聋的雷鸣,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冰冷。
父亲沉默而佝偻的背影,被雨水打湿的窗户…这些破碎而恐怖的画面在每一次电闪雷鸣中变得无比清晰,几乎要将她吞噬。
“妈…妈…”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呜咽从她紧咬的唇缝间溢出,细弱得如同濒死的小兽。
地铺上的爱音被雷声和祥子的呜咽惊醒。她烦躁地坐起身,抓了抓头发。“吵死了…”她低声咒骂,摸索着想去拿烟。
又是一道刺目的闪电劈过,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就在头顶炸开!
祥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人猛地蜷缩成一团,用薄被死死蒙住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爱音的动作顿住了。
黑暗中,她看不清祥子的脸,但那压抑的、充满巨大恐惧的颤抖,透过薄薄的被褥清晰地传递过来。
这不是矫情,是刻进骨子里的创伤。
她想起了祥子说过的话:“妈妈…很早以前…病死了。”也许就是在这样一个雷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