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与“忆噬”的战斗后,某种东西在日番谷冬狮郎坚冰般的心里,悄然龟裂了。
雏森桃在四番队躺了三天。这三天,冬狮郎站在她病房外回廊上的时间,比在十番队队长室还多。他没有进去,只是隔着门,感受着里面那微弱却稳定的灵压,像确认风中残烛是否还在燃烧。
松本乱菊送来文件时,看着自家队长眼下淡淡的阴影和周身挥之不去的低气压,难得地保持了沉默,只是轻轻将文件放在廊下的长椅上。
第三天黄昏,雏森醒了。消息传来时,冬狮郎正批阅着文件,笔尖一顿,一滴浓墨污了卷轴。他面无表情地将其团起,扔进废纸篓,动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他依旧没有立刻去看她。直到夜幕低垂,月光如水银般泻满庭院,他才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来到了四番队的病房前。
纸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雏森桃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正望着窗外庭院里一株晚开的梅树出神。月光勾勒着她安静的侧脸,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却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沉静坚韧。
听到声响,她转过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开一抹极浅、却真实的笑意。
“日番谷队长。”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冬狮郎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廊下的阴影恰好掩住了他大半神情,只有冰色的发丝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关切,又像是确认,最后停留在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唇瓣上。
“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平稳。
“好多了。”雏森桃轻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握住盖在腿上的薄被,“让您担心了。”
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并非尴尬,而是一种充斥着未言之语的、沉重的静谧。空气中仿佛还能闻到淡淡的药草味,混杂着那日战场上冰与火灵子碰撞后的残余气息。
冬狮郎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起。他想问“为什么那么做”,想斥责“太乱来了”,更想……确认那一刻,在她回头对他摇头时,他心中翻涌的、几乎将他淹没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但他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走了进去,步伐很轻,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玉盒,放在她床头的矮几上。
“路上看到的。”他的视线偏向窗外,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对恢复灵压……或许有点用。”
雏森桃疑惑地打开玉盒,里面是几颗凝冰草结出的果实,晶莹剔透,散发着纯净的灵子。这东西极其罕见,生长在静灵廷最寒冷的边缘地带,对稳定和修补受损的灵络有奇效。绝不可能是什么“路上看到”的。
她抬起头,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轮廓,看着他耳根处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红。心底某个角落,仿佛被这笨拙的关怀轻轻触动了,酸涩而温暖。
“谢谢……”她低声说,将玉盒小心合上,指尖感受到那玉盒上残留的、他特有的冰凉灵压。
又是一阵沉默。这一次,雏森桃主动打破了它。
“那天……谢谢您赶来。”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还有,对不起,又让您看到了……我狼狈的样子。”
冬狮郎猛地转回头,碧色的眸子紧紧锁住她。“该道歉的不是你。”他的声音骤然带上了一丝锐利,像冰锥划过水面。
他的话戛然而止。后面的话——“是我又被幻象所困,是我又一次没能完全保护好你”——卡在喉咙里,化作更深的沉闷。那道因镜花水月而留下的无形伤痕,再次隐隐作痛。
雏森桃却摇了摇头,目光清亮地直视着他,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的自责。“不是的。”她语气坚定,“是我自己选择站在那里。我想证明……我已经有能力,和您一起面对了。”
不是“被您保护”,而是“和您一起”。
冬狮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认真与成长,看着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的、属于少女的柔美线条。记忆中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形象,在这一刻,轰然碎裂,重组成了一个崭新的、让他感到陌生又悸动的模样。
某种一直被刻意忽略、压抑的情感,如同解冻的春水,不受控制地漫上心头。不再是单纯的对“小桃”的保护欲,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与他共同历经生死的女子的……倾慕。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瞬间的慌乱,甚至有些狼狈。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试图拉开的,不仅仅是物理上的距离。
“……好好休息。”他匆匆留下这句话,转身便走,步伐快得近乎逃离。冰轮丸的刀鞘不小心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雏森桃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怔了怔,随即,眼底慢慢浮现出一种了然的、混合着些许心酸与更多柔软的情绪。她低头,轻轻摩挲着手中冰凉的玉盒,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别扭地关心她的“弟弟”了。而她,也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仰望他背影的女孩。
之后的日子,一种微妙的变化在两人之间悄然发生。
冬狮郎依旧会因公务前往五番队,但停留的时间似乎无形中变长了。他依旧会指出她公文上的疏漏,语气却不再像以往那般公事公办的冷硬,偶尔甚至会就某个战术问题,真正地与她探讨,听取她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