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不知不觉多了起来。有时是在会议上,她发言时,他能感受到那道冰冷却专注的视线;有时是在流魂街共同执行任务后,他会默许她在归途的茶寮稍作休息,两人对坐着,沉默地喝着茶,看夕阳西下,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
他依旧叫她“雏森”,她也依旧恭敬地称他“日番谷队长”。但某些东西,确实不同了。
在一次清剿小型虚群的任务中,一只虚突然从侧面偷袭雏森桃。冬狮郎的冰轮丸后发先至,将其冻结。在冰晶碎裂的簌簌声中,他来到她身边,没有像过去那样立刻检查她是否有伤,而是先抬手,极其自然地拂去了溅落在她肩头的一片冰屑。
他的动作很快,一触即分。指尖隔着死霸装的布料,传来的温度却让雏森桃微微一颤。
冬狮郎自己也愣住了。他看着她瞬间泛红的脸颊和微微睁大的眼睛,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种前所未有的热意涌上他的耳根,他猛地别开脸,握紧了腰间的冰轮丸,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一刻,所有的掩饰都变得苍白无力。那份欲盖弥彰的情感,在无声的默契与笨拙的关心里,早已昭然若揭。
冰雪依然覆盖着大地,但积雪之下,春天的种子,已然在无人窥见的角落,悄然破土,等待着绽放的时机。他们之间,那条从“弟弟”通往“恋人”的漫长道路,终于在一片寂静与试探中,望见了朦胧的尽头。
暮色渐沉,十番队与五番队的联合会议刚刚结束。队员们陆续起身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日番谷冬狮郎和雏森桃还在核对最后的灵压监测点部署。
“关于第七十三区的监测点,”雏森桃拿起一份文件,自然地侧身向他靠近了些,指尖点在地图上,“我认为可以再增加一个次级节点,这里灵脉流动有些异常……”
她的声音温和而专注,发丝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拂过纸面。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梅瓣气息,若有似无地飘入冬狮郎的鼻尖。
他“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指尖所指的位置,思维却有一瞬间的游离。他注意到,在这样只有他们两人、讨论具体事务的非正式场合,她的用词是“我认为”,而非“五番队认为”。
这是一种无意识的亲近,是百年并肩形成的、刻入骨髓的默契。
“可以。”他言简意赅地同意,声音在不经意间放缓了些许,“具体位置,由你判断。”
雏森桃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好的,那我稍后就安排下去……日番谷队长。”
最后那个称呼,清晰、恭敬,符合规范。像一块微凉的玉石,轻轻投入他刚刚有些松动的心湖,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又是这样。
冬狮郎握着卷轴边缘的指节,几不可见地收紧了一瞬。他垂下眼帘,掩饰住眸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每当他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一些,每当氛围变得如同过去在真央灵术院时那般自然,她总会用这个规规矩矩的“日番谷队长”,恰到好处地重新划下一道界限。
他知道这不全是生分。这其中,或许有她身为五番队代理队长的自觉,有对过往身份的告别,但更深层的……他隐隐觉得,那更像是一种欲盖弥彰。她用这个称呼提醒自己,也提醒他,维持着表面应有的“队长”与“队长”之间的关系,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那横亘在两人之间、早已不同往日的暗流。
他不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会议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直到雏森桃收拾好文件,准备离开。她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框上,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声音比刚才低柔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自言自语般的犹豫。
“……那么,我先告退了,日番谷……君。”
最后一个音节,轻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里。带着一点点生涩,一点点试探,还有一点点……仿佛打破了某种禁忌般的赧然。
冬狮郎蓦然抬眸,只看到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和微微泛红的耳尖。
“日番谷君”。
这个称呼,像一枚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激起了远比“队长”那声更大的波澜。它不属于严肃的公务场合,它属于更私人的、带着温度的记忆角落。是她在心神放松时,偶尔会不小心溜出口的、带着旧日痕迹的称谓。
这一次,她是有意的吗?
冬狮郎站在原地,许久未动。窗外最后一点天光隐没,队长室里没有点灯,他的身影融于渐浓的黑暗中。只有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方才她指尖也曾触碰过的地图边缘,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属于她的、微弱的灵压痕迹。
冰封的湖面下,暖流悄然涌动。那个被她小心翼翼用“队长”称呼所掩盖的世界,似乎因为这一声轻轻的“君”,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些许真实的心跳声。
他依然没有追出去,也没有唤住她。只是在那片寂静的黑暗里,极轻、极缓地,吁出了一口绵长的气息。仿佛将百年的沉重,都融在了这一声叹息里。
界限,已经开始模糊了。
自那声轻若蚊蚋的“日番谷君”之后,某种无形的壁垒似乎被凿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冬狮郎发现自己无法再满足于仅仅站在阴影处守望。那份被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寻求着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