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组战俘包括《泰晤士报》记者鲍尔比、皇家龙骑兵菲利普斯下士、一位法国人和四名传令骑兵。这组中只有两名印度骑兵活了下来。据他们所说,鲍尔比先生死得最早,而那位龙骑兵是最后死的。他们所讲述有关那位龙骑兵的故事感人至深。那位龙骑兵身强力壮,性格开朗,而且会说一点印地语,可以跟他们进行交谈。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没有丧失信心,甚至临死之前还在鼓励同伴们,告诉他们要保持勇气,因为援兵很快就会到达。对于这位品格高尚的士兵,我们不由得肃然起敬。虽然他的军衔只是个下士,然而他却具有一个英雄的灵魂。英格兰为拥有这样的儿子而感到骄傲。10月16日,这位英雄士兵的尸体跟鲍尔比先生、那位法国人和两名印度骑兵的尸体一起被送到了英军的营地。
最后一组战俘包括三位法国人和四名印度骑兵。对于他们的遭遇,我们只知道在10月17日那天,他们的七具棺材由中国苦力们抬到了英军的司令部。这给上述战俘的悲惨命运打上了一个句号。到18日为止,落入敌军手中的全部战俘人数总共为六名英国绅士、一名龙骑兵、十三名法国人和十九名印度骑兵。在这些人当中,有一名英国军官和一名法国教士仍然下落不明。有两位英国绅士,罗亨利先生和巴夏礼先生,六名法国人和十一名印度骑兵得以生还,而余下的三位绅士、一位龙骑兵、六名法国人和八名印度骑兵是躺在棺材里被抬回英军营地的。至于布拉巴宗上尉和德吕克教士的命运,至今没有得到任何线索。从别人的证词来看,当9月20日英法联军直逼北京城下时,这两个人曾被清军押送回来,向联军首脑传递有关释放所有战俘条件的某个信息。但他们根本就没有遇见联军,如果仍然期望他们还活着,对他们的朋友来说是非常残酷的。因为他们要经过的乡间到处都是僧格林沁手下的清军,他们很可能是落入了某些游兵散勇的手中,并被当场杀死。中国当局已经交还了所有其他死亡或活着的战俘,并且表示对这两个人的下落一无所知。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没有理由怀疑他们在撒谎。
被害战俘的葬礼
所有被送回来的尸体都已经腐烂,他们的脸已经无法辨认,除了身上所穿的衣服。那些衣服显然无论在生前,还是在死后,都不曾脱下来过。安德森中尉、菲利普斯下士、德诺曼先生和鲍尔比先生的葬礼于10月17日举行。俄国驻北京公使伊格那替叶福将军仁慈地允许让这些尸体埋葬在俄国人公墓中,这是位于北京的北城墙之外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陵园的四周都有石墙围绕,院落内种满了冷杉和柳树。这些尸体分别被装在四辆炮车上,由一队英军龙骑兵和费恩的骑兵护送。从英法联军的每一个团中抽出一名军官和二十名士兵,组成了送葬的队伍。额尔金勋爵和克兰忒爵士走在送葬队列的前面。许多英、法军官,包括法军总司令,都参加了葬礼。我们以隆重的仪式埋葬了他们。天气非常寒冷和阴沉,呼啸的北风从白雪皑皑的燕山上席卷而来。这跟葬礼的气氛十分相符,因为这些不幸的人在凄惨中结束了他们的生命。几乎很难想象如果在一个温暖而充满阳光的日子里,当整个大自然都充满了微笑,四周一片祥和宁静时,我们将他们入葬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可怜的家伙!他们将长眠于此,就像是躺在各自教区的教堂墓地里,然而当他们的朋友们想到他们孤零零地躺在一个那么偏远的地方,心里又会增加一丝悲怆。
为战俘的命运所进行的报复——火烧圆明园
战俘的情况已经基本明了,对他们的虐待是从皇帝的夏宫圆明园开始的,因此英法联军决心要一把火烧掉圆明园,以这种可以触摸得到的方式来对中国的背信弃义和残暴表示报复和憎恶。所以,在17日那天,英法联军在北京发布和张贴了一个通告,向北京人民解释他们要采取报复行为的动机。第二天,米歇尔将军手下的那个师便向圆明园进发。那天早上,圆明园湖边的景色非常优美。那个湖的周长约有5英里。它的北岸是一片树林,在树丛中不时可以看到一座造型优雅的宝塔,或是风格奇特的寺庙。在这些树丛的上面,高耸着一幢庄严雄伟的楼阁,它的基座是用花岗岩筑成的,但上半部分却是用立柱支撑的木结构建筑。它高耸入云,几英里之外都显得非常醒目。在湖的另一边是一座典雅的石拱桥,连接湖中的一个小岛,岛上的树荫丛中有一座雕梁画栋的凉亭倒映在平静的湖面上。在湖的西北面有一群小山丘,那上面寺庙林立。远处是峰峦起伏的群山,有的山上还堆积着白雪,它们作为一种雄奇的背景,更加衬托出夏宫的妩媚。英法联军分散成一个个小组,纷纷前往圆明园的各个角落,去执行这项特别的任务。到了下午2点,园内风景突变。从圆明园的每个部分和每个方向都冒出了滚滚的浓烟。风助火势,不一会儿就从浓烟中蹿出了明亮的火苗,园内的宫殿、寺庙和亭台楼阁都陷入火海之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上面提到过的那个建在高处,俯瞰全园的高大楼阁。它耸立在高高的花岗石台阶之上,四周被熊熊的烈焰所包围,看上去就像是某个处于火海之中的巨型祭坛——对我们被害的同胞来说,正好是一个恰如其分的火葬柴堆。整个夜晚,浓烟和火焰都直冲云霄,遮蔽了天空和星星。直至今日,报复行动仍在继续。圆明园内的建筑众多,而且散布在很大的范围内,因此要把它们全都点火烧掉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今天晚上,英法联军将要返回军营。人们希望从昨天晌午便开始笼罩北京上空的巨大浓烟柱将会以明白无误的语言警告中国当局,拒绝满足我们的要求将会是多么危险和愚蠢。圆明园被烧毁对清王朝来说肯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它打破了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威,以一种粗暴的方式驱散了人们心目中总是环绕在皇帝头上的那个光环。人们还目睹了与日月同辉的天子最喜爱的夏宫被洗劫和焚烧,而皇帝本人则逃往了远处的深山,无力保护它,甚至不能做出任何努力来改变它的命运。火烧圆明园所造成的损失是不能够用金钱来衡量的。金银财宝与无法用金钱买到的中国艺术极品都是世代的积累。有关清王朝最珍贵的秘史、神圣的祖宗牌位等全都毁于一旦,再也不能得到弥补。园内只剩下了遍地狼藉,坚实而无法摧毁的巨石、汉白玉拱顶和门洞以及过于沉重,无法搬走的青铜制品。它们将留下来告诉未来的人们这儿曾经有过一个美轮美奂的宫殿,它们也永久记载了英法联军对外国人所施加的报复。
签订和约的仪式
10月24日,中英双方互换了《天津条约》的签署认可,并且在北京城内签订了一个和约。额尔金勋爵以十分隆重的方式进入了北京城。随行的队伍在下午2点时离开了城外的大喇嘛寺。勋爵按照中国高官的出行方式,坐在轿子里,后面跟随的是骑在马上的英军指挥官、英军参谋部成员以及英国特使团的秘书和随员们,还有来自英军各个部队和部门的一些军官。仪仗队是由400名英国和土著步兵、100名手持管乐器和旌旗的骑兵所组成。进入安定门之后,这个队伍沿着一条宽阔的街道朝着城市的南部走去,在穿越了整个城市之后,来到了位于皇宫和把内外城隔开的前门之间,看上去并不怎么起眼的礼部大堂。《泰晤士报》记者这样描述从安定门前往礼部大堂的队伍行列:“24日的上午,额尔金勋爵与克兰忒爵士在北京英军各团的600名士兵和100名军官的护送下进入了安定门。英军总司令跟他的司令部和参谋部成员骑马走在额尔金勋爵的前面,后者坐在一顶由16个中国人抬的轿子里。轿夫们穿着由额尔金勋爵规定的衣服。由罗伯特·内皮尔爵士指挥的第二步兵师的士兵排列在街道的两旁,在额尔金勋爵经过之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跟随在后面,同时占领了沿街两旁的所有战略要地,以防中方的伏击。有相当多的人聚集在街道两旁。他们非常守秩序,对于瞥上一眼‘大蛮夷’显示出了极大的好奇心,在额尔金勋爵的轿子经过时都想窥视一下坐在轿子里的他。在到达礼部大堂门口时,这个队伍停了下来,一支由100名士兵组成的卫队走进了大门,在里面的院子里列队站好。然后,额尔金勋爵的轿子被抬了进去,克兰忒爵士骑着马跟在后面,所有其他的军官都是步行进入礼部大堂的。当英国特使从轿子里出来时,卫队的士兵们都举起了武器,以示致敬,乐队奏起了《上帝保佑女王》。”
和约的签订仪式是在一个面朝院子的大堂里举行的。用木制斗拱支撑,并且饰有精美图画的屋顶跟周围低矮和积满灰尘的墙壁显得极不相称。人们确实做了一些努力,对这个大堂进行了一些装饰。在大堂的一端,正对着大门,有一个用红布盖着的,略比地面高一点的讲台。在大堂中央,靠近后墙的地方,摆着一张桌子,以供文书们放置文件用。在这张桌子的左右两旁还放着另外两张桌子,一张是给代表咸丰皇帝的恭亲王的,另一张就是给英国特使的。大堂的两边还放着两排桌子,一排是给清廷高官的,另一排则是给英军高级军官们的。在额尔金的左面还专门给英军司令摆了一张桌子。所有的桌子上盖有红布,桌布上还装饰有一些刺绣的图案。还有几个俗丽的灯笼以中国的方式从屋顶挂下来。英国特使在进门时受到了恭亲王的欢迎,后者按照预定的礼节向他表示问候,额尔金勋爵也鞠躬回礼,脱下了无边三角帽,随后又戴上了,并且在整个签订和约的过程中都戴着它,这是入乡随俗,按照中国人的礼节。接着大人物们纷纷入席,上茶,茶杯就放在桌上。恭亲王相貌堂堂,年纪看上去在25到30岁之间。他的神色非常忧郁,偶尔还会皱一下眉头,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太好。他穿着深蓝色并有白鼬毛饰边的长袍,下摆垂到了他的膝盖之下,在长袍的胸前、背后和肩膀上用金色和彩色的丝线刺绣出面目狰狞的所谓“蛟龙”图案。他身旁围着一大群官员,其中有些人身上并不是太干净,穿着跟他有点类似,只是肩膀上没有刺绣图案,而且是用鸟类和动物的图案取代了蛟龙的图案。所有的人都穿着黑色的缎靴,有的人脖子上还挂着琥珀、珊瑚或木雕的念珠。他们的圆毡帽顶上都有标志身份的顶戴,最高一等的是据说是红珊瑚石,最低一等的只是一个黄铜制的顶球。签订仪式的开始是双方查验对方是否具有“全权”,双方都感到满意之后,就各自拿出和约的中文和英文文本,并以极其隆重的方式在上面签字和盖章,在场的所有人都显然对此过程感到满意,只有一位运气不好的随员被封蜡烫伤了手指。这个项目完成之后,作为一个插曲,那个技艺高明、性情开朗的贝阿托先生给英国特使拍了一张正在和约上签字的照片。接着双方拿出并交换了已经被两国政府所批准的《天津条约》。盖上了英王玉玺的英方条约,在拿来交换存放在一个银饰带系住的银匣子里,然后又用一块黄色绸缎仔细包裹的中方条约文本时,实在显得有点寒酸。互换条约文本一事结束以后,又拍了一张照片。天色已暗,而且很冷,是该走的时候了。没有进行讨论,也没有必要,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预先完成了。所以轿子又抬到了礼部大堂门口,英国特使和恭亲王相互道别,乐队又奏起了《上帝保佑女王》,卫队致持枪礼,英方的队伍行列又重新排列起来,沿着来时的路,穿过城市,朝着兵营的方向走去。英国炮兵在北城墙上鸣炮二十一响,于是第三次,希望也是最后一次,中国战争就这样结束了。
额尔金坐轿子进入北京
对圆明园的劫掠
法军攻占圆明园之后所传来的最初消息是法军士兵在园内进行了抢劫。然而,法军将领的说法却与此截然不同。在写给法国政府的报告中,德蒙道班将军这样写道:
首次访问圆明园时,我很想让我们的英国盟军也在场,因为我认为那儿一定有很多的财宝。在走过了几个装得极为华丽的房间之后,我便在每个地方都布置了哨兵,并且选派了两位炮兵军官,让他们负责不让任何人进入圆明园,直至克兰忒将军到来之前,所有的东西都必须保持在原位。法特尔旅长立即派人去请克兰忒将军。
英军军官们到来之后,我们商量了该如何处置这些财宝,双方各自指派了三名军官来挑选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以便能够平均地进行分配。要想把所有的财宝全部搬走是完全不可能的,因为我们的运输工具十分有限。
经过进一步的搜索,我们很快就发现了大约价值五十万法郎的金银元宝。上述指派的军官们也把它们平均分成了两份,这样我们的士兵平均每人可以分到八十法郎。法军中战利品的分配是由一个委员会来决定的,而委员会的成员由各支部队和各个部门的负责人所组成,并由雅敏将军主持。以法军名义所组成的这个委员会宣称将把从圆明园得到的所有罕见宝物赠送给法国皇帝、皇后和皇太子作为礼物。
法军官兵一致同意对国家元首的捐赠,后者可以将此视为士兵们对于被派遣到这个最遥远国家进行远征而表示的感激。
就在两军进行平均分配时,我以法国皇帝的名义恳请额尔金勋爵先为英国女王挑选礼物。
额尔金勋爵挑选了一个中国皇帝的权杖,这是由一块用黄金装饰的无价绿玉制成的。另一根完全相同的权杖被找到之后,额尔金决定应该把它留给法国皇帝。就这样,从双方挑选的第一件物品起就做到了完全公平。
我无法用语言向您描述,马里夏尔先生,圆明园内众多建筑的金碧辉煌,那儿有一连串的宝塔,每个宝塔之内都有用黄金、白银和青铜制成的巨大菩萨。一个由青铜制成的佛像高达约70英尺。花园、湖泊,还有汉白玉建筑内长达数世纪收集的古董,屋顶上的彩色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此外还要加上景色如画的自然风光。所有这一切都远远不足以将我们的亲眼所见传达给阁下。
在圆明园内的每一座宝塔不仅有几个这样的物品,而且是装有无数物品的储藏室。谨向您提及一个事实:这儿到处是质量最精美的丝绸,我们将赠送给皇帝陛下的所有礼物都用丝绸包裹起来了。
[1]圆明园和颐和园都曾被外国称为“夏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