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野点了个头,没有任何表情,大相公笃定成雨素不会口无遮拦到这个地步,那就是这眼前这小将军,根本不在意这事。
他难道是觉得北境军之中,有个把钉子不足为惧?
“你好像并不吃惊?”正伯进来奉了茶,退下去时,又看了长身玉立的小将军一眼。
“下官与成将军共事多年,知晓他的为人,君子论迹不论心,大相公心怀天下百姓,又不是为了让大凉分崩离析,无需防备。”
两句漂亮话而已,说说也无妨。
今生他有掌控一切的能力,所以可以大度,而且有悬黎在,他不会动成雨素。
若是前世,成将军下场不会太好。
“官家盛怒之下,你却还想着扶我一把,这却又是为何?”
他对北境,从未仁慈,北境血气方刚的小将军,不该如此妇人之仁才对。
姜青野垂下眼,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抛去前世种种不论,“因为大相公力主诛杀柘波。”
那个前世造成一切厄运的主因,于情于理,他都该死。
“大凉子民,都该有此觉悟。”很可惜,赖志忠没有,钟璩没有,连萧风起也没有。
这乌七八糟的大凉朝堂,原来不是从北境军损兵折将开始的,而是早在此时已经有腐烂之相了。
大相公抿了口茶,慢条斯理道:“所以要把没有这种觉悟的人,好好地理一理。”
姜青野慢慢皱起了眉,“大相公这番话不该说给我听吧?”
他是殿前司行走,陛下的爪牙。
殿上没这觉悟的,可正是太傅和官家,谨慎的老狐狸什么时候走交浅言深这一套了?
老狐狸眼皮不抬,“小将军是长淮郡主的未来郡马,而老夫奉大娘娘之令治理朝政,怎么也不算是外人。”
前世陛下假仁假义地将大娘娘和悬黎的丧仪一并举办时,大相公一顶小轿悄悄驾临毅王府。
彼时他正在灵台上没名没分地为悬黎披麻戴孝。
已经老态龙钟地大相公像是没看见他一样,亲自给悬黎上香。
“是我派人将郡主要和亲的消息传给你,我以为你亲自去追,一定能让她回心转意。”
大相公投了一把藳进火里,二人木然的目光看着火舌贪婪地卷吃。
他看了一眼一身缟素的姜青野,缓缓吐出了姜青野不知道的他青眼于姜青野的另一层原因,“若非郡主相求,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应当不会保下你。”
陛下那副样子,贸然开口,风险太大了。不过这一步没走错,姜青野攥着一腔仇恨,爬得比他所有的学生都高。
除了他一身戾气实在有些不受驯,几乎没有任何可指摘之处。
那也无妨,他听不进去旁人的话,却还能给郡主三分薄面,运用得当,姜青野实在是一柄宝刀。
姜青野闻言也只是没什么感情地看了大相公一眼,人都不在了,说这个有什么用,这世间人行事都有自己的私心,官高如大相公也并不能免俗。
可萧悬黎没有。
姜青野发现自己不喜欢听旁人提起悬黎如何如何,早知今日,那当初为何不阻止郡主替嫁?
大相公门下学生不少,换一个人,很难么?
姜青野眼里的埋怨与嫌弃太过直白,大相公罕见地解释:“我得到消息马上传令给你了。”
看他这幅样子,叱咤官场一生的大相公生出了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有的恻隐之心。
又往火盆里扔了一把藳,喃喃自语:“太后,老臣实在有负于你,没能保下您身后唯一的血脉。”
大娘娘被陛下半软禁在宫中,他的手伸不进去了。
这才棋差一招。
“庾楼,莫做九泉之下无颜见她的事。”
姜青野有些恍惚,看着眼前的老头和自己记忆中的老头好像重合在一起了。
那时的大相公竟然就已经知道该如何用萧悬黎拿捏他了。
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看不清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