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程礼再次走进病房。他看了眼满脸憋红、情绪低落的人,视线落在导尿包上,见她已经解决了生理需求,程礼没有再问,免得她更羞耻。
除了插了导尿管,还插了导流管,导流管是防止积液和感染的,程礼观察了一下导流管里混合血液的浊水,确认正常后,程礼将目光移到了周尤的脸上。
她此刻满脸通红,眉眼间充斥着淡淡的愁容,除了疼痛的缘故,应该还有其他原因。
程礼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他之前在医院见过不少这样的病人,进医院前打扮得光鲜亮丽,有的还是社会精英或者某个明星,进医院后只能沦为“xx床”,成为一个没有名字的代号,没有自主上洗手间的权利,只能被家属、护工像对待死肉一般的照顾。
尤其是那些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病人,吃喝拉撒都只能在那张小床上应付,很难说病人本身遇到这样的情形有多羞耻、难受。
怕周尤心里不舒服,程礼挪步走到她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不紧不慢地安抚她:“我知道你现在什么情况,不过我在医院看过很多这种事情。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嫌弃或者怎么样,我不会。”
“对其他病人我都不会心生嫌弃,对你更不会了。”
“我们是夫妻,是陪伴对方走到最后的人。以后要经历的事儿还有很多很多,我们除了会见证对方的荣光,还会看到彼此身上很多很多的难堪,所以不要难受,我知道你现在觉得很羞耻,我尊重你的想法,但是你不要误解,我永远不会嫌弃你。”
“如果今天躺在床上不能自理的人是我,你会嫌弃我吗?”
周尤确实觉得挺难堪,她不想程礼看到她这样,她希望她留给他的印象里永远是漂亮的、永远是光鲜亮丽的、永远是体面的。
可是程礼说的对,如果今天这事儿发生他身上,她肯定不会嫌弃,还会担心他一个人能不能行。
周尤没吭声,不过她的反应已经告诉了程礼,她不会。
医院晚上挺安静,其他病房早已经关了灯,走廊的灯倒是常亮着,避免半夜出什么问题。
护士、医生24小时值班,如果遇到特殊情况,随时随地可以解决。
程礼已经离开医院快一年了,他今晚看着那些值夜班的医生,竟然觉得有些久违和神奇。
他以前也经常值夜班,每次值夜班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今夜无新收,无告别。」
毕竟除了身体上的劳累,更多的是心理层面的折磨。
很多人总说医生到最后已经没了该有的温情和缺少人文关怀,实际上每次遇到死亡,医生都会动容,只是为了不影响专业,只能将那些情绪全都堆积在深处,刻意不去提及。
程礼当初选择学医也是抱着拯救人类的念头,只是最后成了逃跑者。
这一点,他确实做得挺失败。
伤口还是疼,不过比刚刚好了很多,困意重新席卷袭来,周尤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她流了几滴生理性眼泪,打着哈欠,一脸困倦道:“好困啊。”
程礼闻言关了灯,只留了洗手间的灯以防出什么意外:“睡觉吧。”
周尤抬了抬眼皮,撑着最后的精力问:“你呢?”
程礼笑了下,给周尤戴上耳塞、眼罩,俯身亲了亲她的唇,低声道:“我等你睡了再睡。”
周尤刚闭上眼,下一秒想起什么,又睁开:“我还没刷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