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实在对不住啊,现在天色已晚……我们跑遍了整个集市,费了好大劲儿才寻到这些。大小鱼贩大多都收摊走了,市井上根本找不到大的鲜鱼。”仆佣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柴叔的眼睛,心里暗自叫苦不迭。
身为吕灶人家的仆佣,他自然清楚这些小鳜鱼鱼身瘦小,鳞片黯淡无光,远远不及彭员外府里原备着的大鳜鱼肥美。
可如今时辰确实不早了,鱼市上的摊贩大多已经收摊回家,剩下的几家铺子也没有成色好的大鳜鱼,就连小鳜鱼也所剩无几。眼前这一瓮鳜鱼,还是他们俩东奔西走,好不容易才搜罗到的。
“大伯,的确是这么回事。”彭员外府的仆佣也在一旁帮腔。
柴叔满脸嫌弃,连眉头都拧成一个川字:“你们说的容易,恁小的鳜鱼能做什么?”
平时里,柴叔时常帮苏芷寒打下手,自是知晓自家娘子这回准备做鱼羹。
这鳜鱼得去头去尾,上锅蒸熟后,再仔细地去皮去骨,只取用最鲜嫩的那部分鱼肉,切成细丝用来做汤,其余部分则是用来熬制底汤的。
由于鳜鱼要先蒸后煮,所以选用的鱼必须在两斤左右最为合适。太大的话,鳜鱼肉质容易变老,口感就会变得粗糙;而太小的话,鳜鱼肉质又会过于鲜嫩,缺乏嚼劲。
“你们再去换两尾大点儿的鳜鱼来。”柴叔毫不客气地命令道。
“大伯,我是真的买不到了……”仆役哭丧着脸,一脸为难,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怎么也挪不动:“要不您进去问问苏娘子,看看这鱼能不能将就着用?”
“你这人……”柴叔刚想发作,却被苏芷寒的声音打断:“柴叔,您在说什么呢?”
苏芷寒听到外头动静,停止与翠姐儿的闲聊,起身走到门口,招呼柴叔进来说话。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问我家娘子。”柴叔瞪了仆役一眼,黑着脸,拎着那几条小鱼走进来,送到苏芷寒面前:“姐儿您瞧瞧,恁小的鱼儿能做啥?去头去尾还能剩下多少肉?这可怎么做鱼羹呐?”
柴叔往屋外撇了一眼,心中愤愤,他到蒋家以前,也是在市井铺子里做活的,对那些大小事儿很是娴熟。
“我刚看了,屋里多是彭员外府里的仆佣。”先前争吵之际,他在外面观察过的。
别看里屋灶房人来人往,看似热闹非凡,派头十足,实际上里面大部分都是彭员外府里的仆佣,而吕灶人自己带来的,只有两个徒弟和两个粗使下仆。
在京城里颇有名气的灶人,哪个不是带着五六个徒弟,再加上十余个仆佣,进出之间前呼后拥,声势浩大,极有体面。
像吕灶人这般抠抠搜搜的,也不晓得彭员外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寻来的。
柴叔越想越气,忍不住与苏芷寒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莫非是吕灶人家嫌贵,不舍得买大鳜鱼?”
苏芷寒也往外瞅了一眼,摇了摇头:“今日乃是彭员外家老太太的寿宴,而且他家府的仆佣也在一旁看着,估摸是无法弄虚作假,应该是真买不到大鳜鱼。”
“这……娘子,难不成咱们就这么算了?”柴叔心有不甘,又问道。
“那也不行。”苏芷寒眉心紧蹙,刚刚已经放过吕灶人一次,要是再这么轻飘飘地放过,岂不是会被人看轻,还以为自己是个任由人拿捏的软柿子。
她略作思忖,凑近柴叔,低声耳语了几句,随后便吩咐柴叔提着那几条小鳜鱼,领着两名仆佣去找吕灶人。
“你家姐儿要一整个鱼头?”吕灶人听闻,不禁惊得瞪大了眼睛,眉头瞬间紧紧皱成一团:“不成不成,我这里的鱼头都是按席面定好的,哪能说给就给。”
柴叔也不吭声,只是侧身让吕灶人看那几条小得可怜的鳜鱼。
见他脸色突变,这柴叔才开口道:“吕灶人,您刚刚也见着我家娘子,我家娘子心善,想着今日是老太太的寿宴,就不愿与您争执,只想大家一道使使劲,也好把这差事顺顺利利地办妥当。”
吕灶人闻言,落在身侧的手微微用力。他本是外乡的灶人,去年因着雪灾才举家搬至京城定居。
虽然他在家乡还算小有名气,但进了京城,过去在家乡的那点名气反倒成了被人看作乡下人的把柄。
吕灶人没了门路,只能给寻常邻里人家做做席面,这回能到彭员外家做菜,已是难得的机会。
因此,吕灶人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况且这事确实是自家理亏。他稍作思考,便软下态度,与柴叔商量道:“并非是我不愿意给,实在是这鱼头菜品乃是彭员外特意定下的,每桌都要上一整个鱼头,少了一个我实在没法交差啊。”
“那我家娘子的菜,怎么办?”柴叔不依不饶,继续问道。
“这……”吕灶人绞尽脑汁,思来想去,本想拿些银钱与柴叔了事,又觉得不妥,最后只好硬着头皮试探:“要不您问问您家娘子,能不能用旁的食材顶替?我这里干贝鲍鱼,辽参干菌应有尽有。”
这些都是吕灶人精心私藏的珍贵食材,想在这场宴席上好好露一手,出出风头,他才特意选用的,甚至其中一部分都没计算在费用内。
柴叔闻言,假意回去询问苏芷寒,不一会儿又回来回话:“我家娘子说,那些东西都实在贵重,取整块火腿便行。”
吕灶人闻言,忙道:“……那火腿价贱,不如还是给姐儿鲍鱼罢?”
可柴叔只是连连摇头,坚持按照苏芷寒的要求,只要火腿。
吕灶人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吩咐人把火腿取来交给柴叔。
等柴叔一离开,旁边的徒弟就忍不住抱怨起来:“师傅,您不是说那火腿是贵人赏赐的贵重食材吗,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给那小丫头了?”
“还不是你们办的好事。”吕灶人没好气地瞪了徒弟一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