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苏芷寒也没在意,哪晓得后头那嘈杂声越发响亮,甚至多了抽泣声。她闲着也是闲着,便走出屋子,去天井里瞧瞧,可这看了一眼,便发现里头被骂的掉眼泪的正是那翠姐儿。
“恁的小贱蹄子!”
“我家灶人是什么人,哪会偷用你们几条鱼?莫非是你偷偷拿去吃了,还想倒打一耙污蔑我家灶人?”
“不是的——”
“我要寻管事来问问,怎么管的你们这帮小丫鬟!”
翠姐儿吓得脸色发白,连话都不敢说了,全身打着寒颤。她求助地往四周看去,可天井里立着的仆佣哪敢得罪外头请来为老太太做寿宴的灶人,只别开头不作声。
还有人陪着笑脸:“许灶人,这丫头糊涂,不会说话,屋里就您几位在做菜,怎会少了鱼……”
“哼。”
“您放心,我们定然会教管事好好管教管教的。”仆妇连连弯腰,心里的怒火尽数朝着翠姐儿而去。
她直起腰来,横眉竖眼地看向翠姐儿,哪晓得翠姐儿跟前多了个人,正蹙着眉询问:“你们说的莫非是我的鳜鱼?”
众人齐齐一愣。
那名许灶人刚刚平息的怒火又一次燃烧起来:“你们彭家怎么回事,怎又蹦出个人来?”
“这人是……”仆妇迟疑了下。
“这是苏娘子,是府里请来做凉菜与汤羹的。”
翠姐儿终于有机会说出话来,红着眼眶解释道:“我没骗人,我问了采买的人,苏娘子的确教府里订了鳜鱼的,可我去里屋取,人却说没有鱼,还把我打骂出来,说我要偷看人做菜。”
仆妇听翠姐儿解释,这才想起她好像听管事提过,吕灶人的人手不够,恐来不及做完宴席菜,他便另寻了一位做凉菜与汤羹的,就是没想到这名灶人竟是这般年轻的厨娘。
不过现在不是嘀咕灶人年纪的事,仆妇抹了抹额头汗,立马使人去寻鳜鱼。
这鳜鱼,就像是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直到苏芷寒往搁置厨余的桶里看了一眼,才寻到:“你们把鳜鱼用了?”
刚刚还疾言厉色的许灶人,支支吾吾不作声。还是吕灶人听闻事儿,出来询问,才晓得他的徒弟许灶人竟是少与彭员外府交代了食材,没定鲈鱼。
许灶人恐被吕灶人训斥,便没敢说出此事,便用鳜鱼顶替。他偷偷瞥了一眼吕灶人脸色,忙开口解释:“我,我想明日买来还的……”
哪晓得翠姐儿会突然来寻鳜鱼,根本不知道府里还另外有一位灶人在的许灶人,便把这事推到翠姐儿身上。
吕灶人的脸色,黑如锅底,虽听出徒弟多是狡辩,但这般的家丑也不好外扬。他拱了拱手,低声下气地与年纪小的苏芷寒道歉:“还请苏,苏厨娘消消气,都是我教导无方,才让这孽障无法无天。”
“今日是彭家老太太的生辰,我们这般下去,恐耽搁了老太太的良辰吉时。正巧苏厨娘做的是汤羹,不如我这就使人去市面上买些鳜鱼,也好来得及请您做菜。”
苏芷寒也知道,比起争吵,彭家老太太的生辰宴更重要。她点了点头,便同意了吕灶人的提议,而后又与那仆妇道:“翠姐儿乃是谨守职责,还望妈妈也不要怪她了。”
仆妇连连应声,不如说她还松了口气,要晓得前一个灶人奔丧就徒给彭家老太太的寿宴添了点晦气。
要是灶人失和,闹得厉害,传到屋里头去,他们这般当仆佣的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第66章火腿苏芷寒回到前头灶房,又捡了一块……
苏芷寒回到前头灶房,又捡了一块好肉递给翠姐儿:“快把眼泪擦一擦,今日可是你家老太太的寿宴,哭哭啼啼的可不吉利。”
翠姐儿听到这里,仿佛是被施了定身咒般猛地噤了声,忙不迭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她怯生生地瞅着那块好肉,却是不敢去接,只轻轻地摇了摇头:“谢谢苏娘子,方才多亏您帮我说话,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多大点事,再说那也不是你的错。”苏芷寒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嘴角微微上扬,和声细语地劝说翠姐儿接过好肉。
她今日为翠姐儿说话,也不过是想起自己刚进侯府时的那段时光。那时候她和她娘没少遭受白眼与刁难,自是知晓这些小丫鬟在宅邸里的艰难与苦楚。
翠姐儿偷偷抬眸,小心翼翼地瞅了苏芷寒两眼,这才伸手接过好肉。
她双手捧着好肉,像是捧着一块稀世珍宝,轻轻地,小小地咬了一口。
刹那间,咸香鲜美的滋味在舌尖绽放开来,这肉味道醇厚浓郁,比她之前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美味,美妙的口感宛如一缕轻风,直将她心底刚刚的委屈尽数驱散:“好好吃!”
“是吧?”苏芷寒瞧她放松下来,抬手示意她坐在身侧的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闲话,没多久便晓得了翠姐儿的身世,还晓得彭员外府邸的这场宴席醉翁之意不在酒,说是给老太太祝寿,实则是为了宴请彭家的远房亲戚。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工夫,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是送鳜鱼的人来了。
柴叔走出房门,只见两人匆匆迎了上来,其中一个是吕灶人派出去的仆佣,另一个则是彭员外府里的下人。
“大伯,鱼给您送到了,我们还得回去忙活儿,就先告辞了。”吕灶人家的仆佣一边说着,一边抬脚就想往里屋灶房走去。
“等等。”柴叔见他这般着急,心生怀疑。他唤住二人,随即大步上前走至装鱼的陶瓮前,打开瓮盖往里一瞧,顿时火冒三丈,声音拔高了几分:“这鳜鱼怎么这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