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苏芷寒见蒋珍娘办事办得有条不紊,便把注意力集中到办席面上。她与姚郎夫妇提了一件事,希望他们能另外寻到路子,而不是把门路都压在郑管事身上。
“庞妈妈与我提了两次。”
“想教我进他们府里当家厨,不过都被我婉拒了。”苏芷寒道,“我想这应当不是庞妈妈的意思,而是齐娘子的意思。”
“原是如此。”姚郎闻言,立刻皱起眉来,他现在捏着苏芷寒这个能下金蛋的金鸡,哪里舍得教她去府里做家厨,更何况人彭员外不晓得,姚郎却是晓得苏芷寒原是侯府的。
她都能从侯府出来,哪能看上彭员外府。不过走门路这事,又不容易,待送走苏芷寒以后他便思考起来,着实苦恼得很。
“咱们要不要问问——”吕氏指了指后面,意思是租在自家里的那几位小吏。
“他们能有啥门路,一个个都穷得很,唯独出挑的又是那个。”姚郎连连摇头,又与吕氏道:“不是我看不起人,主要是能租在咱们家里的那些个,都是外乡来的,每月得的那些月俸打点上峰,再交了房租,剩下的银钱多的还能打几两散酒喝,少的那是日日把蒋氏卤肉铺当食堂了。”
蒋氏卤肉铺的名头大了,也有人觉得里面配饭配索饼的好了,每份内含一勺子卤汤、一筷子酱菜、两筷子蔬菜,再加另外自选的各色卤肉,从最便宜的肉沫到整个卤猪蹄,价格从最便宜的十文到几十上百文,节俭奢侈任由挑选,周遭人家还能送上门。
那些小官小吏为了省柴火、调料乃至买米钱,更为了不让外面人晓得自己囊中羞涩,便索性在铺里定了饭食,日日送到家里用,一月算下来还能有折扣,比自己开火还省钱。
就那穷不拉几的人,能有多少门路?
要晓得他们巷子里最有牌面的就是那位宋官人,可那宋官人的如意算盘被自己打破,恁是没脸,虽是见着人还带笑,但想要从他那得到门路……那简直天方夜谭。
姚郎连连摇头,只觉得求他们不如再去市井上打听打听旁的消息。
“他们是穷……可他们有门路,却是没办法与上峰亲近。”吕氏斜瞅着姚郎一眼,摇了摇头:“就你这水平,这事儿还得看我!”
次日,吕氏便去寻了苏芷寒,请她做了两道菜,放在屋里而后寻人去了。半响,她便来到孙官人屋前,往里喊着:“黄娘子,黄娘子。”
“在呢。”粗布帘子晃了一下,孙官人的娘子黄氏便从里头出来:“吕娘子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她年纪比吕氏大上不少,脸色泛黄,头顶别说簪钗,就是连朵珠花都没簪,只用绸布做了个包髻,上身虽是旧的,但好歹是件绸料褙子,下头只套了条粗布裙子,看着还没吕氏体面。
要不是吕氏与黄氏认识了好几年光景,晓得黄氏不但是孙官人之妻,而且其父还曾担任过司天监主簿,实属正正经经的官家娘子,恐怕还以为她是哪里的农妇。
“寒姐儿给了我两样菜,我一人吃不完,想请你跟我回去,一道聊聊天吃吃菜。”吕氏脸上带笑,拉着黄氏便往前面去。黄氏起初还有意推托,可架不住吕氏身上有孕,拉拉扯扯伤到倒是自己的过错,吩咐女儿看家后便跟着去了。
到屋里瞅上那么一眼,黄氏脸上便闪过一缕羡慕,只见墙角的箱笼上正搁着一件全新的绸衫,边上还搁着一双崭新的绣鞋,炕上铺着光洁的舒州竹席,搁着竹枕,中间还摆了张红木小桌,上面搁着两道大菜以及几道小菜和酒水。
且不说新做的绸衫缎鞋,就是那舒州竹席也是价值不低。虽瞧着款式普通,也未做花纹样式,但光这材料工费便是大半贯钱。
黄氏出嫁时备的嫁妆里,便有一床更好的舒州竹席。可孙官人无用,十几年下来还是个小吏不说,还爱在外打肿脸充胖子,早已把黄氏的嫁妆花了个七七八八,就连那舒州竹席也典当出去了,如今屋里铺的便是市井买的,价格最贱的草席。
再看那桌上的菜色,且不说几道酱菜小菜,那一道烧鸡一道烧鱼真真是教人错不开视线。
打从进屋起,香味便争先恐后的涌入黄氏的鼻中,教几日都没尝过荤腥的她不由地吞咽口水。
黄氏不晓得的是,这些都是吕氏摆出来给她看的。吕氏瞅了一眼黄氏的脸色,心里的底气便多了几分,她不提那事,喊着黄氏坐下吃饭喝酒,还是黄氏晓得她怀孕,赶紧劝着,与她说怀孕喝酒不好,还是多吃点菜。
吕氏听闻黄氏说起孕期的忌讳事,顿时面露惊色,忙不迭放下手里的酒盏不说,更是抬手亲自为黄氏酒。
紧接着,她还从盘里扯了一只大鸡腿,轻轻放入黄氏碗里,接着叹道:“我娘去的早,家里又无女眷照顾,若不是姐姐今日与我讲,我竟不知孕期不能饮酒这等要事。”
“我略知一二,不过都是些寻常的注意事项。若是吕娘子不嫌弃,我便细细与你说道说道。”黄氏正愁无法报答吕氏的关照,闻言笑着开口。
“我哪会嫌弃。”
“那我就与您说说。”黄氏接了话,细细斟酌片刻,便从有记载的开始说起:“《妇人良方》里提到“妇人受胎之后,当宜调饮食,淡滋味,避寒暑”便是说吃的要适宜,不要过度吃肥甘厚味、生冷燥热之物,还有《千金方》里也有记载……”
就着怀孕话题,黄氏和吕氏说了大半日的话,待到天色渐晚才意犹未尽的停下。吕氏见桌上的鱼几乎未动,便索性放入食盒,教黄氏拿回家热一热再用。
黄氏哪肯,连连婉拒:“恁大的鱼,怕是要好些银钱,还是留着你与官人一道用。”
“姐姐不用担心,我家官人正与人商讨生意,晚间不回来用饭的,我就一个人哪里吃得完那么多的菜,您拿回去与您家官人儿女一道用。”
吕氏连鱼带盘一道放进食盒里,送到黄氏手里,笑道:“再者这鱼也是寒姐儿给的,没花我家银钱。”
黄氏犹豫再犹豫,终是收下了鱼。
待她走了不久,姚郎便从屋里转了出来,捡了个鸡翅膀咬了口:“就这样,能成?”
“哪能一回就抖出事儿的,你就看着吧!”吕氏白他一眼,也捡起一块鸡肉放嘴里,咕哝着道:“唔唔你等着就是。”
“行行行,您说有用就有用,反正要用的上小的的时候您开口!”姚郎满口应承,由着吕氏来办这事。
那边,黄氏提着食盒回到家中。
刚刚踏入家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光秃秃的墙面,空荡荡的屋子。再低头瞧瞧自己,身上衣物早已洗得发白,鞋子也因长久穿着而泛黄,可即便如此,她仍舍不得丢弃。
这般光景,让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吕氏屋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