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山下酒肆歇脚,此处是陈伟所住的村庄,也是方圆几十里内唯一尚有人烟之处,风雨楼弟子便时常下山采购,冬日严寒,多会来此买酒暖身。
陈伟才过而立的年纪,细眼阔鼻厚唇,此地的常年冰寒令他眉间纹路加深足有二十岁,身上穿着厚衣,一柄烟斗含在口中:“安水乡?没听过,我在这里几十年咯,年年都有你们这种胆子大的来,说是什么元婴、开窍,唉,听不懂,”他摆摆手,吞云吐雾,“结果还不都一样,见过进去的,就没见过出来的。”
段青玄想到什么,问道:“大概,三四年之前,有人来问过路吗?与我身形差不多的,身着黑衣……”
陈伟不耐烦地敲了敲烟斗:“说了年年都有,我又不是你们小年轻的脑袋,哪里记得那么多?”
黎盏与段青玄对视一眼。
此地做向导的只有一个阿伟,既然几年前段青玄不是经人引导进去的,那必然是知晓道路的。
送信给他的,大概率就是安水乡的人。
陈伟再三说从没听过什么安水乡,倒是邻桌老人听见几人话语,抿着掺水的一点烧酒,低低自言自语:“安水,安水……”
陈伟吐了口烟,从箸筒中抽了只木筷砸过去:“老刘头,你跟老板娘赊的酒钱还没还呢,一天到晚瞎讲什么。”
又转头对黎盏赔笑:“这老刘头早年没了媳妇娃娃,一个人住了几十年,后来又和他爹一样,天天村口喝酒,不知道等什么人,还经常给人指错路被打呢,在我们村出了名的,”一只手指点点自己脑袋,“这儿,有问题。”
黎盏没理他,拉着段青玄坐到老刘头身边,招手令老板娘上了最好的烧酒,问道:“大爷,你知道安水乡?”
老刘头的确和陈伟所言,迷迷糊糊的,上句不接下句,身上也有不少伤痕。
他干瘦的手指敲在杯口,执拗地反驳:“我没指错路,是他们,他们反悔不给钱……”
屋外寒风潇潇,卷着点雪点子,暖酒下肚,不多时,才颤巍巍地从内衫棉絮里,翻出张泛黄破损的舆图。
那是一张很旧很旧的纸了,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传下来的,好在不知被何人标明了许多甚至不曾出现在如今舆图上的地点,其中西北方向“安水乡”三个字,磨损得尤为严重。
黎盏将整整两锭银子放在桌上,为老刘头还了赊欠的酒钱,顺便包下了他往后不知道还剩下几年的酒,换下了那张多年前的舆图。
老刘头再也不用喝掺着水的次酒了。
霍承潜在林外与他们拜别:“二位此后若是得空,可来风雨楼一聚。”
黎盏道:“会的会的,你也注意点,别下次见的时候,真把自己吃成个胖子,那就不好看了。”
霍承潜抱刀行礼,转身上山时,最后一眼见到段青玄站在黎盏身后,为道侣整理被风吹乱的满头长发。
数年前朝岚山上发丝霜白,颓丧得毫无生机的剑客,此刻面带笑意,双眼似呈着一泓日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爱的人。
段青玄牵着他的手,两人慢慢往林子深处走去。
此处怪石嶙峋,草木驳杂,冬生树反季地枝叶繁密,遮天蔽日般挡住太阳。
黎盏一蹦一跳,踩着绵绵的雪絮,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也一不小心就溅一脚雪泥。
走了一日后,突发奇想在一路上留了印记,听到远处兽啸之声,黎盏想到什么,发问:“我走以后,后来我们那两只狸奴还好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