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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第廿九日 乌头之毒 羌宫(第2页)

“你叫什么名字?”

羌宫一愣,没想到计五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见羌宫不答,计五道:“前几天有人给我说了一个故事,一个商族人与羌人争战,打着打着竟忘了自己叫什么,于是那个商族人在战场上杀死思恩元节,夺走羌人思恩元节名号。”

羌宫眼睛微眯:“你也忘了自己的姓名?”

“我知道我的姓,在大邑商也登籍了自己的氏号,我曾经叫什么,我记得。”计五嘴角扯了扯便算是笑了,虽然在旁人看来并不,“我有名号,只是我犯了事,不能再叫那个名号。”

“所以,你要杀死我,夺走我的名号?”羌宫的眼眯得更细,有寒光迸射。

计五食指弯曲,蹭了蹭套在拇指上的玉韘,刚刚他能神定气闲连发十四支箭,得亏右相赐下的玉韘,如果是以往,缠在拇指上的布条,在撒放四五支箭后,会松,会掉落,要重新扎上。

这一刻计五忽然想明白一点,也许在右相将玉韘赐给他的时候,就想着今天了。

“是的。”计五的背终于离开宫墙,正面羌宫。“所以我要知道你的名号。”

“我叫羌宫。”

计五有动作,羌宫暗自防备,将手中长矛紧了紧。这人射术超出想象太多,在他与计五之间零零落落倒了十多具尸体,羌宫几乎可以想见计五射箭的速度。

“我从前也不叫这个名字,我父亲是喜云部的元节,喜云部当年被帝盘庚几乎灭族,我从此就放弃了部落的氏号,以族名为氏号,从此叫羌宫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以后就是你了。”才说完,计五忽然目光一凝,看向羌宫,“你是喜云元节的儿子?”

“是。”

“一直被关在泞地深牢中的喜云元节?”

见计五说得郑重,羌宫反问:“你和父亲有仇?”

“没有。”

“有旧?”

“也算不上,我在深牢中被拘了一夜,你父亲给了我一样东西,说我若能见到你,就给你,让你重回草原,重建喜云部。”计五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在地上。

“贯子!”

羌宫激动起来,他看出计五放在地上的是两截小指粗细镶嵌着血红色玛瑙的圆柱,中间各有一孔,以铜笄穿过,在两端固定发辫。

那是元节的象征,每有祭祀或是重大典礼就戴在头上。

羌宫上前走了几步,被计五制止。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计五不惧羌宫有所动作,因此他敢低头俯身轻轻将贯子放在地上。但羌宫上前,距离太近,他会丧失掉弓箭的优势。

“这件东西放在这里,你若杀我,便是你的,你尽可拿走,去草原召集族人旧部,重振喜云。若是我杀你,很抱歉,从此,我便是羌宫。虽然我也许不能去草原替你重振喜云部,但我不会辱没了你羌宫的名头。”

后背火辣辣的痛,虽然经过包扎,但疼痛并未因此减少分毫,羌宫眼中在日光中耀着血色玛瑙,沉思片刻,抬头看向巷道另一头的计五,迈开脚步。

羌宫的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每一步都走得有力。他盯着计五的手,不敢放过计五哪怕最微小的动作,他要因此作出预判,以免和京怒及躺在地上的宫甲一样,被利箭刺穿喉咙软骨。

羌宫全身肌肉紧绷,每走一步都让伤口的痛弥漫全身。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在唤醒身体内多年积累的愤怒。

从昂首蓝天的草原之鹰,到低头割草的王郊刍奴;他离开了水草鲜美的家乡,在屈辱中长大,却偏偏怀着重兴喜云的梦想,眼睁睁看着族人被鞭笞至死,或是被送上祭坛割首,无能为力;想着在商人皮鞭下忍痛面目狰狞的父亲,和死在车轮下的母亲,虽咫尺之遥,他却与最疼爱自己的父亲从此不得相见;想着他最要好的族人小纪,生下一对可爱的双胞胎男孩,未满周岁就被亚戴掳走,成为泞邑奠基的人牲;想起上次逃亡时,亚戴用他心爱的女人生命相威胁,逼他就范,他只能束手,但即便这样,还是没能挽回女人的命……

痛楚令人清醒,心里的伤却让他疯狂。

只是羌宫仍保持脸色冷静,似是雪夜行路人,迎着风雪,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却不得不前行。

身上的痛和心中的痛相互挤迫,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二十来年的愤怒,终于临近暴发。

他终于走到冲在最前面的宫甲位置,差不多正是巷道的中央。羌宫低眉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不知计五是第一个射杀的他,还是最后一个。

羌宫定下身子,心中的愤怒已经积蓄得不能再满,他要为下一步的冲刺积蓄力量。

计五之前纹丝不动,在羌宫停下的那一刻,他缓缓抽出三支箭搭在弓弦之上,大弓不是指向羌宫,而是斜斜指向地面。

计五甚至没有张弓!

他不用瞄准吗?

羌宫没有过多的思考这个问题,一切都会在稍后见分晓。

羌宫左脚微抬,右脚脚底用力一蹬,释放出积蓄已久的力量,朝着计五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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