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陈头铁的情报,这位“普照”正是白莲教冀鲁分支的重要执事,专司蛊惑人心、组织暴动。他在三个月前悄然进入山东,先是在兖州一带散播“弥勒降世、明王出世”的谶语,随后便盯上了结构松散、信徒众多却缺乏统一领导的毕真教。
“传令下去,”裴元收起名单,声音低沉如铁,“第一队封锁东谷出口,第二队控制水源,第三队随我突袭主寨。记住,只杀首恶,余者驱散即可。若见有人手持黄幡、口诵‘真空家乡’者,格杀勿论。”
众校尉齐声应诺,迅速散开。
半个时辰后,火光冲天。
惨叫声、哭喊声、刀剑相击之声交织成一片。原本庄严肃穆的祭祀仪式瞬间化作修罗场。那些跪拜的信徒惊恐四窜,却被早已埋伏好的锦衣卫一一截下。为首的几名坛主刚欲点燃烽火求援,便已被飞刀钉死在旗杆之上。
而在混乱之中,一道灰影正试图翻墙逃走。
“那里!”裴元眼尖,纵身跃上屋顶,疾追而去。
两人在屋脊间腾挪跳跃,最终于一处破庙前对峙。
灰衣人摘下面巾,露出一张枯槁却阴鸷的脸:“你……你是裴元?锦衣卫镇邪千户?”
“普照大师,久仰。”裴元冷笑,“没想到堂堂白莲教八大金刚之一,竟沦落到靠附身邪教来翻盘。”
“邪教?”普照哈哈大笑,“谁是邪?谁是正?天下苍生困苦至此,唯有我真空家乡能救度众生!你们这些朝廷鹰犬,只会压榨百姓、鱼肉乡里!”
“少废话。”裴元拔刀,“你可知今夜你煽动一起事变,会死多少无辜之人?山东刚经历战乱,若再起刀兵,饿殍遍野,千里无人烟!”
“那又如何?”普照狞笑,“乱世方显真主,血海才育莲花!只要能让朝廷动摇,让百姓看清朱家天子的虚伪本质,死十万人又何妨?死百万人又有何惧?”
裴元不再多言,一刀劈出。
刀光如电,血溅三尺。
普照倒地之前,嘴角仍挂着诡异的笑容:“你以为杀了我,就能阻止一切?太天真了……种子早已播下,七府皆有火种,不出三月,整个山东都将陷入烈焰之中……”
裴元蹲下身,在其怀中搜出一本薄册,翻开一看,赫然是七府联络图,标注着数十个秘密据点、集结时间与信号方式。最令人震惊的是,其中竟有几个地点明确指向青州右卫的下属百户所。
“军中有内鬼。”裴元喃喃道。
他立刻下令焚烧总坛,将所有经卷、旗帜付之一炬,并命人将俘虏集中审讯。经连夜拷问,果然得知数日前确有军官模样的人潜入寨中,与当地坛主密谈良久,临走时留下一枚铜牌作为信物。
裴元接过铜牌细看,正面刻着“忠勇”二字,背面则是一枚小小的虎符纹样。
“这是登州营的兵符标记。”一名老校尉认了出来,“只有副千户以上才能持有。”
裴元眼神骤冷。
这意味着,白莲教不仅渗透了民间宗教组织,已经开始染指军队系统。若非今晚行动及时,再过半月,这些被策反的基层军官便会同时发动兵变,与地方教众里应外合,一举切断登莱沿海防线。
后果不堪设想。
天亮时分,裴元率队返回历城。途中接到快报:尹增已联合谷大用、毕真等人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启动“清源行动”??即日起,全省范围内彻查毕真教众,凡发现与白莲教有关联者,一律逮捕;同时加强对各卫所的监察,暂停一切跨区域调兵权限。
然而,真正让裴元心头一紧的,是另一条附带消息:德王府近日频繁接待来自南昌的使者,而那位使者,正是宁王朱宸濠的心腹谋士刘养正。
“来了。”裴元低声自语。
他知道,这场风暴远未结束。白莲教不过是前台棋子,真正的博弈,正在德王与宁王之间悄然展开。前者欲借民乱扩大自治权,后者则盼山东大乱,以便浑水摸鱼,积蓄反叛资本。
而他自己,夹在这两大势力之间,既要防止变法大计因动荡流产,又要避免被人当作替罪羊推出去平息舆论。
回到历城当晚,裴元便收到王鸿儒的密信。信中只有一句话:“一鞭法推行在即,切勿因小失大。”
他明白这是提醒自己不要过度介入军事行动,以免被贴上“好战酷吏”的标签。毕竟,改革的关键在于赢得士绅支持,而非靠血腥镇压树立权威。
可他也清楚,若此刻退缩,任由白莲教坐大,将来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