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捅咕了燕歧一下。
燕歧轻飘飘的视线扫过他。
“摄政王大人,您今日这……”吏部尚书指了指脑袋,然后胳膊一轮,甩了个大拇指,“烨然若神人。”
“哦。”燕歧故作不经意地开口,唇角轻微波动,一晃而过,只是淡淡的。
“你如何得知,这是我夫人特意为我挑选的发冠?”
草木岑蔚,麓山中枝叶葳蕤生光。
黎安在捧着莲花,在僮仆的指引下走进庭院。
这座庭院坐落在沅水不远处的山林里,依稀能听见远处浪涛声阵阵,天穹上两行飞鹭拍翅而过。
僮仆推开槅门,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一时之间,偌大的庭院只剩下黎安在一人,黎安在怀抱着莲花,站在中堂,左右张望。
不远处矗立着一座竹楼,黎安在以为燕歧坐在高处,下意识仰头寻找,往高处望去。
“呦呦——”
不知从哪里响起鹿鸣,一道雪白的身影从月洞门里走出来,是头通体皎洁的鹿。
黎安在愣住了,眼睁睁地看着那头白鹿走过来,俯下头,旁若无人地吃他怀里的莲花
简直……
简直是强盗!
黎安在赶紧把它咬了一口的莲花塞给它,紧急抢救了剩下的莲花,护在怀里,不让它碰。
不远处似乎有人轻笑了一声。
黎安在循声望去,重重月洞门后,竹林掩映,光影错落,燕歧独自立在那里,怀里抱着一束草料。
看着像是下船没多久就来喂鹿了。
燕氏这是这般对待门客的?
黎安在有点替他不忿,看了一眼偷吃莲花的白鹿,目光骤然柔和了些,这真是一头很漂亮的鹿,浑无杂色,雪白灵动。
“黎安在。”
燕歧唤他的名字,很轻的两个字,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意味,那是独属上位者生杀予夺一念之间的压迫感。
黎安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快步走过去,短短几步路,他甚至用上了轻功,足尖轻点,瞬间掠过数重月洞门,飞身落在燕歧身侧。
袍裾层层叠叠散开,起落,像朵淡青色的莲花。
黎安在,徐州广陵人,侨姓流民出身,永宁八年以僮客寄籍在琅琊王氏,是王氏公子王守真的心腹家臣。
也是琅琊王氏亲手栽培的刺客。
派这样一个年轻、率真的少年刺客到他面前,意欲何为?
燕歧是想杀掉黎安在的,但他还没看过黎安在真正的轻功,他决定看一看,看完再杀。
黎安在浑然不知,他只觉得脖颈后面忽然有点凉,在秋高气爽的时节寒毛倒竖,可能是昨夜吹江风受寒了,回去得加多一床被子。
将莲花递给燕歧,黎安在还有点不好意思,这几年刺杀的士族多了,他渐渐也懂了些门道,门阀士族之间互相赠礼送的都是贵重又风雅之物。
像这种水里遍地都是的莲花,恐怕有点上不得台面。
燕歧接过花,一手抱着草料,一手抱着莲花,莲花上面还有湿漉漉的水珠,弄湿了雪白袖衫。
燕歧深深看了莲花一眼,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多燕。”
曾经有人用花给他下毒,后来那人捧花的手被折断,筋骨碾碎,手脚尽断,死在零落一地的花中。
从此再也没有人敢给他送花。
黎安在,以及幕后的琅琊王氏,是在借此试探他的底线么?
更凉了,明明是正午时分,脖子却凉嗖嗖的。
这地方如此寒凉,足见燕氏对燕歧到底有多不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