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渊顿了下。
“还真是你。”
他的目光落在她腕上手串:“看来这些天,你过得很好。”
冷翠烛终是转过身。
她抱着琵琶,低垂双目:“还请官人走吧,奴还有事要做。”
“我也是有事要做。”
他非但没走,还在看客席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下。
尹渊今日未带下属侍从,孤身来的这儿。
他穿得也颇为低调,唯指上那枚玉戒显目。
伙计见有客人坐下,忙去奉茶,问尹渊可要点菜点戏。
的确,客人的去留冷翠烛管不了。
她咬唇,往后台去,只能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过会儿乐师们都到了,外面看席也已坐满,领班将今日要演的曲目写在纸上,由乐师们轮流查看。
“怎么全点些演情情爱爱的,啧,”老乐师呸了声,“我还想吹我的武松打店呢,又吹不成,真是日了狗了。”
“对了,”领班说,“还额外点了个琵琶独奏,让弹秦淮景。小翠,你会弹吧?只弹不用唱。”
“啊,”她答得勉强,“会弹……”
看来尹渊是真的疯了,每天什么都不做非要同她纠缠,早无忧国奉公的父母官模样。
她的琵琶独奏安排在所有戏的最后头。
戏演完,前台和后台的乐师演员们都张罗着去下馆子,只有她仍坐着,循着记忆苦哈哈弹秦淮景。
也不知有没有人在听。
中途伙计把筐子递到她面前让她抓赏钱,她哪里抓得了,伙计便让所有人抓了,给她剩一些在筐子里,就放在她脚边。
她的曲声里早没有当初的悠扬婉转,也不平添凄凉或是妩媚。
她弹得很快,毫无情意,一心只想快点弹完。
可是,任她弹得再焦急,戏班子的人都陆陆续续离开,偌大的后台只余她一人。
前面的看客席也应当如此,未有一人为她鼓掌赞叹。
不知这曲是弹给谁听。
她也不知。
她只当没尹渊这个人。
曲毕,她收敛气息起身,脚尖却不慎碰翻地上筐子,里面的银两铜钱全洒了出来,噼里啪啦响了阵。
这声音,前面的人定然也听到了。
她放下琵琶,掀开帷布往前面的戏台走,遥遥与席上男人相望。
所有看客都走了,只剩尹渊一人。
坐在那幽暗的角落,抬眸直勾勾盯她,里面穿的常服黯淡无光,外头披了件绣着银竹暗纹的氅衣。
他身体并未全好,满身都是病气,怏怏提不起精神。
不如说是全身只吊着一口气,拄着拐,来这儿同她对峙。
她站在戏台,未往前走,脚边是五色缤纷的纸花,密密麻麻铺了满地,同坟头边白皑皑的纸钱无甚区别。
“你不怕我去死?”
他问的话也应景。
冷翠烛暗忖这话有些耳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听到过。
“当然怕了。”她垂眸浅笑,“离了官人,奴家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