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的进奏院,同样可以採取这套法子!”
他的手指在舆图上缓缓滑动,从歙州,划到饶州,再沿著长江水系,一路向西,指向荆襄,向东,指向两浙。
“初期,我们稳扎稳打,以歙、饶二州为根基。”
“一年半载之后,待歙州总院的章程稳固,人手歷练出来,便可提拔得力骨干,前往各处水陆交通便利的要衝之地,如池州、宣州、洪州等地,设立分院!”
“这些分院,便是新的『转运之所』,它们负责接收从总院沿水路送来的邸报母版,在当地雕印,再向周边的州县铺陈开去!”
“时政要闻由总院统一编纂,以定口径;而风土人情、趣闻杂谈等版面,则可由总院下发大略,各分院根据当地风土人情自行填充。如此,既能號令归一,又能因地制宜,更接地气!”
林婉已经彻底听得痴了。
她望著刘靖那在舆图前指点江山的背影,在广袤的舆图映衬下,仿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转运之所”、“水陆並行”、“分院裂变”这些闻所未闻在疯狂迴响。
这已经不是一份简单的邸报方略,这是一张足以將整个江南,甚至於天下都笼罩其中的巨大网络!
“林院长?”
耳畔传来刘靖的呼唤,林婉猛然回过神来,正迎上他那双带著一丝关切的深邃目光,她的心跳毫无徵兆地漏了一拍。
她慌乱地低下头,端起桌上的水杯,温热的白水滑过乾涩的喉咙,才勉强压下心头那莫名的悸动。
“我……下官方才在思索进奏院之事,一时出神,还望刘刺史见谅。”
她为自己的失態找了个藉口。
刘靖闻言,反倒来了兴致,嘴角噙著一抹瞭然的笑意,重新落座。
“哦?却不知是何事,能让我们足智多谋的林大院长如此入神?”
林婉的脑中急速运转,瞬间便將方才那不合时宜的女儿家心思拋诸脑后,转而提出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她抬起头,神色重新变得凝重无比。
“回刺史,下官是在忧心钱粮。”
她放下水杯,目光灼灼地看著刘靖。
“进奏院若只在歙、饶二州经营,置办铺驛、招募人手、採买物料,靡费虽巨,以刺史府如今的府库,尚能勉力担负。”
“可若真如您方才所言,要在大江南北广设分院,铺开一张天罗地网,那所需的人力、物力、財力,將是一笔无法估量的天文数字。”
“此乃只出不进之营生,长此以往,只怕不等大业初见成效,便会先一步拖垮刺史府的钱粮根基,此绝非长久之计。”
这便是她想到的第二个死结。
舆论的网铺得越大,耗费的钱粮就越多,这是一个无底洞。
刘靖听完,脸上却不见丝毫忧色,反而露出一副“我早知你会问这个”的篤定神情。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悠悠地反问道:“林院长,你觉得这天下,什么东西最是昂贵?”
林婉一怔,这个问题太过宏大,她沉思片刻,试探著答道:“是土地?是城池?还是……人?”
“都不是。”
刘靖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是人心,是天下人的注目。”
他看著她那双充满求知慾的明亮眼眸,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招幌。”
林婉又是一愣。
招幌?
酒肆茶楼前悬掛的旗幡?这与邸报有何干係?
这又是一个她从未听闻过的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