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莳婉已经被乔祖伊艰难地救出,幸亏借了悦贵妃旧部的势力,凿出一条小路,两人一路往前,终于远远瞧见了接应的彩月等人。
画澜站在彩月身后两步,瞧见莳婉和乔祖伊,忙掏出背着的包袱,一通翻找,半晌,寻了个药瓶一样的玩意,递过来两枚淡绿色的药丸,“姑娘,这药丸凝神,可暂且缓解一二。”
心知她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考虑到自己这幅病弱的身子骨,莳婉也不逞强,接过药丸,就着水囊,一起吞下。
旋即,莳婉又像是想到什么,忙躲到彩月身后,背对着去探,拿出衣襟里早就藏好的银票,那油纸包着,是某次她故意要吃糕点,吃完后故意留下的,好在江煦在吃穿用度方面素来大方,足足五百两银票。
察觉到身侧骤然发直的视线,莳婉兀自取出三百两递给画澜,“多谢你们。”边又将二百两递给彩月,见彩月推辞,不由分说往她手里一塞。
“三百两是多谢画澜肯泛舟来此,冒风险接应等候,但给你的,则是原先我便就想给糖芸的。”
那晚若不是碰到江煦堵截,莳婉本是准备寻个机会留在哪个“秘密之地”的,写个条子,也不至于引人夺目。
只可惜她与糖芸数次相伴玩耍,虽培养了些默契,却终究是少些缘分。
思绪回笼,便听画澜道:“姑娘,撑船的是我夫君的结拜兄弟,为人正派,极通水性,定然将你们安全送到地方。”
事到如今,哪怕从靖北王手下出来,她仍旧习惯以从前的称呼唤莳婉,语罢,将手里早早备好的衣裳递了过去。
乔祖伊在船上闭目养神,恢复体力,彩月则自然地承担起了帮忙换衣裳的重任,画澜站在一旁,一面笑了笑,“那日多谢姑娘放我一条生路。”
“今日,我便也略尽绵薄之力。”
“一路顺风。”
烧焦的衣裙尽数褪去,眨眼,换上一席寻常的浅灰布袄,莳婉登上船舱,回头去望,只见岸边,故人挥手告别,眉眼带笑。
往事一幕幕浮现,再渐渐淡去,脚踝处灼热的伤痕,似乎在此刻,也变得有些微不足道。
甫一转身,眼前,豁然开阔。
千山万壑,尽归两旁。
只身向辽阔。
狭窄之爱,勿要停泊。
第85章自欺“尸身久不下葬,恐于理不合!”……
景泰六年,秋十一月,帝星晦暗,少帝骤然失踪,朝堂动乱,物议沸腾,然南元朝肆意挥霍许久,罔顾民意,朝野虽疑,然摄于靖北军威,无一人敢言。
至景泰七年元月,烽烟四起,各地接连叛乱起义,靖北王亲率兵卒出洛阳,铁骑所过,皆血溅荒野。
四月,太庙祭祖之时,民间忽然听闻旧日宫闱秘闻,言先帝潜龙时常年卧疾,少帝血脉实则存疑。此流言如野火,顷刻燎原,虽朝堂内有人冒死力辩,但人心渐溃。
六月,靖北王废景泰旧历,告庙号更国号为元熙,自此,九鼎之重尽数重系于一人。
夏日多雨水,洛阳雨水本也充沛,连绵的雨,接连几日未停,征战归来的铁锈味和血腥气息似乎被这雨幕压制些许,但人人仍是行色匆匆。
满城肃杀氛围,不减反增。
至莳婉火海殒命已有半年光景,堆在江煦身前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他似乎早已经回归常态。
御书房。
这里被简单修葺,金丝楠木案几,配上简单的笔墨,便是江煦所有的行当,新的内侍叫石皖,清秀的少年人,不到二十的年纪便被选在帝王身侧伺候,明里暗里不少嫉妒的声音,但也有从那场意外中活下来的知情者,心如明镜,三缄其口。
吏部尚书裴晟迁居江浙一带,其族历经几代积累,在当地颇有威望,暂时动不得。江煦只得将其族旁支,或其余在朝为官者,一一抄家、下狱。
一道道旨意从临时开辟的书房送出,新帝从马背上夺得天下,周身亲信也多是借此发家,故而,行事便更为雷厉风行,手腕铁血,一时间,最后那些在朝堂上企图摇摆一二的人也彻底老实了下来。
十月,万候义休书一封,直达洛阳,言原幽州大司马居心不轨,勾连异族,他欲一战,不计生死。
身侧,石皖见陛下面色冷淡,眼底红血丝满布,想到萧丞相的话,不由得劝道:“陛下,您已经连着看了多日的折子了,得注意身子啊。”
江煦不置可否,视线在万候义送来的密信上略有停顿,忽地唤了句,“石皖。”
身侧,小太监吓得心头一惊,忙道:“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他只敢低垂着头,自然便忽视了江煦望来的那道目光,隐含怀念,带着几丝抽离于任何事情之外的怅然。
而后,又归于冷寂。
“异族一事,你如何看?”
如何看?!他一个太监,怎敢置啄国事,这莫非是陛下在试探他?
石皖头垂得越发低了些,只恭敬道:“异族猖獗已久,自陛下您登基前便是屡屡侵扰,奴才以为,以陛下的雄才伟略,开疆扩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语气微顿,又鼓足勇气道:“届时,您的威名定然会传得更远!享誉内外!”